055 节约无小事(二)

  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乍一听我也会觉得匪夷所思!詹事府官员从正三品到正九品,官阶不一样,俸禄不一样。可正四品的詹事府少詹事,竟不舍得买厕纸,执意要去太医院蹭免费厕纸用!要是传到民间,百姓们真是要笑掉大牙了。

  这般笑料背后隐藏着一些什么呢?官员们无所事事,一天去几趟茅房,时间就那么耗掉了。他们领国家发放的俸禄,蹭太医院免费的厕纸,不用付出任何劳动,就能轻松获得百姓们辛苦一年也赚不了他们一个月的俸禄。

  思及此,我沉默地点点头。

  良久,皇帝才骂道:“这群饭桶!”

  “皇上息怒,别为了这点小事气坏身子。”

  皇帝一心要当明君,他勤于政务,后宫一个妃子也没有,一日三餐吃的还比不上一个富庶人家一顿吃的东西花样多。可他手下的官员呢?我想想都寒心,更何况皇帝呢?

  皇帝单凭一己之力想治理好国家,那是万万不可能的,需要上上下下齐心协力,力往一处使才行。自古至今,当皇帝就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伺候朕沐浴,朕想早些歇息。”

  我知道皇帝是被气到了,无处发泄,只得早些去睡觉。睡一觉心情会不一样,可郁结之气积压在心里,对身体不好。我跪下,说:“皇上,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厕纸一事,看似小事,实际上并不是简单的小事一桩。奴才无法为皇上排忧解难,愿意通知几位大臣来商量对策,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朕没心情,明日早朝再说。”

  早朝上把这件事丢给众大臣商议,那可就上升到国事的高度了。如果被文武百官知道詹事府那些官员如此行径,少不得有许多文官要弹劾詹事府的官员,到时候只怕会掀起一波风浪。可这是皇帝的意思,我没法更改。

  皇帝每天闷在宫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更别说什么排遣忧愁的娱乐活动,完全是没有。我想建议皇帝出宫,到处看看,可又不敢说,怕皇帝会起疑心,只得按捺住心中那个念头。

  何庆死在那间浴房里,已经弃之不用了。皇帝每日在乾清宫内殿,坐在巨大的浴桶里沐浴,我替皇帝搓背已成为家常便饭般的事情,早已没有第一次那般惶恐不安加羞涩腼腆。

  放好了水,已经替皇帝脱下身上青色圆领绣团花的常服,他突发奇想,让我迅速备好笔墨纸砚,他要一边沐浴,一边作画。

  准备笔墨纸砚的过程中,我总结出一个规律:皇帝心情不好或者太好的时候,都特别容易犯中二病,他在那个时候的脑回路与平时睿智聪明的形象可以说是分崩离析,毫无瓜葛,就像被某个精神病人附身了一样。我本想阻止,让皇帝沐浴就好好沐浴,作画就好好作画,可一想到他人生了无趣味,若是剥夺他这一点犯病的权利,未免太惨无人道了。

  木桶圆又大,我命两个侍卫将一块厚重的黄花梨木板置于木桶之上,上面放好了笔墨纸砚,皇帝可以站在浴桶里一边沐浴一边作画两不误。

  皇帝穿着一身白色交领中衣,俊眉微拧,对我说:“三宝,站到浴桶的前方。”

  皇帝不让我替他搓澡吗?怎么又让我站到前面去?我这一双手可不会伸长缩短之术,做不到隔空搓澡啊!我虽满心狐疑,但皇帝的命令就是圣旨,我只有服从的份。

  我乖乖站到浴桶前,极不情愿承认浴桶很高,到了我肩膀处,我每次给皇帝搓澡,都要踮起脚来。以前我从未觉得自己矮,眼下一对比,哎,我的这双小短腿哟!

  “你摆个姿势,朕给你画一幅肖像画。”

  啥?当今圣上亲自给我画肖像画?我幸福到快要晕倒,恨不得立刻飞到颜府,跟我那奸臣爹和一群姨娘们炫耀皇帝亲自给我画肖像画。皇帝的亲笔画可是御赐圣物,我

  得妥善保存,等回颜府时定要好好显摆一番。

  那么问题来了,我该摆什么样的姿势才配得上皇帝亲自为我作画的这份荣誉呢?

  别看我这人平时疯疯癫癫的,一到关键时刻容易认怂。这不,我手足无措,感觉双手双脚都不是自己的,不知道如何摆放为好。我面露难色,说:“皇上,奴才愚钝,奴才不知摆什么姿势好,要不奴才找吉祥公主来,吉祥公主长得好看,画出来肯定跟仙子似的。奴才就是一个歪瓜裂枣,不值得皇帝提笔画。”

  “朕要画你就是画你,哪那么多话?”

  我乖乖闭嘴,低着头,双手绞在一起,越加窘迫,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只到皇帝的胳肢窝处,他站在我前面就像一堵墙似的,我低头发现他的双腿真是很长。联想到他有一双健美修长的小腿,忍住了想流口水的冲动。浴桶里的热水冒着热气,雾气氤氲,皇帝离我很近,我感觉有一种压迫感,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皇帝勾起我的下巴,我的双眼被迫看向他,他说:“看着窗外的明月,思念家乡和亲人,放松一点,你左侧脸比较好看。”

  可皇帝并没有告诉我手和脚该怎么放啊!我依言照做,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那轮上弦月,皇帝自己进了浴桶,他一言不发,毛笔在纸上挥舞,我渐渐放松下来,想起我从小到大,一直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想起晏卿对我的好,犹如前尘往事般,一幕幕在我脑海里回放。

  才一盏茶的功夫,皇帝就画好了,他扬着手里的画作,洋洋得意地说:“三宝,你看朕画的怎么样?”

  我一直不爱被人当作模型一样画下来,晏卿多次想替我作画,都被我粗暴地拒绝了。这是第一次有人给我画画,以我为原型的画作啊!我心潮澎湃,犹如接圣物一样双手托住画作。我对鉴赏画作并不在行,但皇帝画的跟我本人很像,尤其是那双眼睛,目若寒星,如泣如诉,好像在对谁说什么一样。

  我想起在乔止月家看到的那幅画,看似也像出自皇帝的手笔,眼睛也画的很传神。

  我心怀感激,说了一番谢主隆恩的话,皇帝说:“待朕回御书房盖上印章,就算完工了。”

  皇帝没有任何预兆的赐了我一幅画,以后要是我没钱用,可以拿这幅画去当铺换钱用。但我立即意识到御赐圣物不可流入集市,让我伤心了一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