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葬爱(二)

  衣带渐宽终不悔,抄写句子人憔悴。

  我劝天公重抖擞,天公让我抄句子。

  天生我材必有用,关键时刻抄句子。

  洛阳亲友如相问,就说我在抄句子。

  葡萄美酒夜光杯,要抄句子一大堆。

  人生自古谁无死,死了也要抄句子。

  我嘴里哼着这些被我改编过的诗词,手也没闲着,正执笔一笔一画的抄写句子。别看我字写的不咋样,对用纸可有讲究。眼下铺在我床上的纸是薛涛笺,颜色深红,花纹精巧艳丽,看起来赏心悦目,阴郁的心情瞬间转晴,犹如外面的朝阳一样。

  “三宝,你在里面吗?”

  是吉祥公主的声音,我扯着嗓子回道:“在啊,奴才身子不便,公主你推门进来吧。”

  吉祥公主进来了,她穿着殷红绣牡丹纹的薄袄子和一条深红百褶裙,头上簪着一支巧夺天工的桃花形状的玉簪,愈加衬出她一脸喜色。

  “三宝,你还好吧?昨天我就想来看你,奈何在恩荣宴玩了个尽兴,直到三更时分才睡下,也就不好来搅了你的清梦。”

  我知道她是来分享昨日与晏卿相会的战果,“公主有要事在身,还想着来看奴才,奴才感激不尽。”

  吉祥公主拿起一张抄好了句子的薛涛笺,笑哈哈道:“这句话你抄了这么多遍,是你自愿写的还是皇兄命你写的?”

  “一半一半吧。”抄写句子既可以分散我对屁股痛和心痛的注意力,又可以表现出我对皇帝的忠心不二,何乐而不为呢?是以,我此生头一遭抄句子抄的特别认真。

  “三宝,你还剩下多少要写的?”

  “没算过,应该还有很多吧。”

  “要不我帮你抄吧?”

  “多谢公主美意,奴才不胜感激,只是这份差事乃奴才分内之事,不好假手于他人。若公主诚意想帮,烦请替奴才数数已经抄写多少条了。”

  吉祥公主也跟我一样趴在床上,原本并不算很宽的床铺,显得很是拥挤。

  “一二三四……五十……一百……”

  听吉祥公主数数,我甚是烦躁。

  好在吉祥公主暂停数数,开口道:“三宝,四张薛涛笺上大概有一百条句子,你照着这个数往下算就可以了。”

  “谢过吉祥公主,奴才万分感激。”

  吉祥公主拍了拍我的肩膀,“三宝,你今日有些不大对劲,一大早竟说了三个感激。”

  “有礼貌是一种传统美德,奴才以前不懂事,现在要开始改。”

  “三宝,打板子打的是屁股吧?”

  我点头。

  “可你好像被打的是脑子一般,完全换了一个人。”

  “没错,打了二十大板后,奴才想通了很多事。皇上是一个明君,奴才应该尽心侍奉左右,不再做那些混账事。”也好趁此机会,与晏卿相忘于江湖,自此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吧。

  吉祥公主很是欣慰,“没想到我皇兄眼光真好,看出来你是可造之材啊。三宝,你知道吗?昨日恩荣宴上,我穿上前两天咱们买的男装,与晏卿说了很多话。他啊……”

  我不愿听下去,“公主,奴才今日身子好些了,得去伺候皇上了。”

  吉祥公主面有异色,见我忍痛坚决的爬下了床,“三宝,你看起来伤还是很严重。”

  我苦笑道:“奴才身子贱,打二十大板不打紧,已休息了一整天,奴才已经非常知足了。吉祥公主,奴才要换衣服了。”

  吉祥公主看着我穿着白色亵衣亵裤,没说什么就走了。

  穿戴整齐后,我两手叉着腰,忍着疼痛,一瘸一拐的走着,不少小宦官在背后看我的笑话。我不甚在意,继续走着来到了御书房。皇帝不在,问了一个小宦官才知道,现在刚到辰时七点,皇帝还在朝上

  与众大臣议政。

  我想起徐忠师傅吩咐过,有空要把御书房里桌椅案几擦一擦,各种物件要摆放整齐。我从未干过这些杂物,但在丞相府里见过下人们擦桌子之类的,我便有样学样,打了一桶水,将抹布浸水,细致的擦洗御书房里的每一样东西。

  从前我觉得做这些活没什么意思,哪有去外面玩好呢?现在,偌大的御书房里安静无声,只有我一人在打扫卫生,我细致的擦拭每一样东西,竟慢慢沉浸其中,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好似这世间只有我和御书房里的各种东西,无法自拔。

  正当我转过身去擦一个博古架,竟撞到一个高大的男子,吓得我六神无主,魂飞魄散。

  看见我捂着扑通直跳的小心脏,皇帝问:“朕有这么可怕?”

  “皇上恕罪,是奴才唐突了。”奇怪,皇帝走路怎么丝毫没有声音?

  今日皇帝穿着一身圆领棕色绣祥云的常服,两臂和胸前皆有三团蟠龙图案,头戴乌纱帽。那露出的红白交领,将这一身略显暗淡的衣服提了几个色调,低调内敛,画龙点睛。

  “朕在你身后站了许久。”

  “皇上恕罪,奴才擦洗这些桌椅太入神了,没有注意到皇上进来,未曾跪拜行礼,奴才该死。”

  我作势屈膝要跪下去,皇帝却道:“难得你有这份心,免礼吧。”

  皇帝坐到案几前,我殷勤问道:“皇上可曾用过早膳?”

  “未。”

  这般惜字如金,也就我理解能力好些,能明白过来。“奴才这就安排人布置早膳,皇上稍等。”

  我要跨出御书房的门槛时,皇帝问:“今天,太阳打北边出来了吗?”

  我一脸茫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啊了一声。

  “没什么,去吧。”

  如果我没看错,皇帝百年不变的冰山脸竟有一丝笑意,可惜的是稍纵即逝,我还来不及多看几眼。

  皇帝吃过早膳后,我准备开展扫盘行动,“三宝,朕授予晏卿詹事府府丞一职,你以为如何?”

  我只知道詹事府詹事是三品官,想来这詹事府府丞官级要小一些。我低下头,“回皇上,奴才不敢妄议朝政。奴才虽愚钝,却也知道皇上圣明,您的安排自然是极好的。”

  “看来二十大板没白挨。”

  这是夸我还是变着法损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