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许述的出轨

  生活起了一圈涟漪,又恢复到平静。纽约依然车水马龙,所有的琐事,都像被暴雨洗涤过的马路,荡然没有了痕迹。大家只是努力让自己的生活表面上看来无甚忧扰。

  大家各忙各的。按照李又的话来说,纽约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不想等绿卡走的,回国有更好发展的走的,或为工作或为其他去外州走的,一年亲近要好的也总要送走好几个,送多了就更哭不出来了。生活中更多的是笑着相送,笑着祝福,一人一句唱着熟悉的歌,干杯说再见却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走的会不会是自己。

  盛夏时节,天气热的异乎寻常,推门出去的时候,一股热浪排山倒海,使人不能呼吸。纽约似乎只有冬夏两季,刚脱了大衣就开始穿单衫,接着就要面对酷热的天气。夏天的闷热搞的人懒洋洋的,只是兴旺了酒吧饮食行业,每天的街头,即使到了深夜,也都是相扶醉蹋落花归的人群。

  艾小杨的剧本总算完成了,拍起来的话又是一笔费用,演员也好,设备也好,什么都得花钱。他还是早出晚归的打工,希望能够尽快筹到拍摄资金。好在表姐去了加拿大办理签证,他房租的问题总算可以少付一点,手头缓了缓。

  张妮和段啸亮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而msn,时而短信。段啸亮喜欢给她发各种照片,比如新种的什么树,外出冲浪的照片,刚做好的橱柜;时不时在张妮facebook的墙上问声早;或者干脆贴一段他感觉好玩的录像。

  许述刚搬了房子,要装修的时候发现卡里的钱已经所剩不多,无奈之下,只能先不做隔音室。Kirsten每天晚上开始创作,常常到凌晨6点都乐声大作。邻居投诉、房东警告,以至于后来来了警察。许述每天焦头烂额,疲于应付,差不多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怎么好好睡觉。

  八月的曼哈顿热闹非凡,除了每天傍晚有各种爵士、摇滚乐队的路边免费演出,还有啤酒节,嘉年华,仿佛在告诉每个人,人生的乐趣尽在无限的折腾中。

  中央公园又开始了一年一度夏日的莎士比亚节。公园中央搭起了硕大的广场式舞台,像古罗马竞技场一样的圆形看台显得非常的雄壮,可以容纳几万人。中间的舞台也是灯光照的如同白昼一般,舞台一旁有巨大的实况转播屏幕,让无论多远的观众都能对演出一目了然。

  艾小杨和张妮一起去看《仲夏夜之梦》,而许述则是毫无心情,反而拉着我去室内攀岩。

  室内攀岩俱乐部在纽约几个区都有,我们选择离上班比较近的曼哈顿区,虽然贵了一点,可是比较节约时间,下了班就可以直奔过去。

  攀岩俱乐部里面白人居多,相互打着招呼问好,个个都是身材巨fit,毕竟,这是一项需要身体各方面肌肉既有爆发力又有耐力还需要协调的运动。

  纽约的场所比较有趣,人群扎堆的现象比较明显。比如一个俱乐部,如果白人喜欢去,就不太有黑人。如果黑人和西班牙人喜欢去,那白人就比较凤毛麟角。亚洲人通常游离于各个俱乐部之间。唯一有一家中城的club,叫做zero,只接受亚洲人,听说店主是韩国人。一个经常跟我们混的中美混血,因为长的比较像白人,总也进不去,每次都是看着大家兴高采烈的短裙高跟鞋欢闹进去high,他一个人被拒之门外,总是感叹为什么被歧视。

  进去和许述一起签了安全协议,各自去换衣服。

  我换了紧身衣和紧身短裤,头发散了下来,出了更衣室,低头戴上手套,打算一会儿把头发束起来。

  迎面碰上也从更衣室里面出来的许述,他瞪着我看了半天,道:“姐,我发现你是女人哎。”

  “你妹!”我一边束起头发一边笑骂。

  “真的呀,你平时的打扮一点都不像女人,而且……”许述走到攀爬壁前,套上保险绳索,开始手扶着一块石头爬上去,“……而且,你是不是对男人有点排斥?”

  我也过去,在他旁边的攀爬璧上寻找支撑点,开始往上爬,“不是吧,你和艾小杨都是我的兄弟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为什么一直不交男朋友?”他说着,脚又登上了高一点的基石,“远了不说,就拿近的来说,那个Walter,人家明明对你有意思,当场就问你要电话,还有那个相亲时候的IT男,还有沙龙里的……”他费力换脚又登上一块基石,“沙龙里的金融男……你干嘛总是冷脸对人家?”说着,他两脚平衡了一下,在原地喘气。

  我丝毫不放松的继续往上爬,“我有吗?”

  他朝上看着我,大声道,“有啊,你自己不知道吗?”

  “不知道。”我撇下一句,又继续伸手找力点。一块石头有点尖,蹭破了手指上的皮,我快速舔了一下出血的地方,又继续用力往上爬。

  “要不是我知道你国内的事情,我还真以为你不喜欢男人……”他看着我,休息够了,又使劲用力,企图追上我。

  “打住。”我朝右下方他的方向吼了一声,“你有完没完?”说着,我又开始找支点,只是横竖有点累。

  “真的……”许述咬着牙,一边爬一边道,声音几乎是从牙齿缝里出来的,“一个人在国外要有人关心才可以生存。我不可能一辈子照顾你,你要找一个真正对你好的人……”

  “我不需要男人……”我已经爬的汗流浃背,都来不及伸手擦汗,又继续往30米的顶点攀上去,“我要做的比男人更好!”

  “姐,你太固执了。”许述又登高一步。

  我咬着牙找到最后一个支点,“我告诉过你,我只有一条路,是对是错,都要走下去,我不能回头的!”伸手拉住最上面的力点,我登了上去,爬上了三十米的顶端,按了一下腰上的按钮,然后放手脱离力点,保险索平稳而又慢慢的把我放回到地面。

  伸手擦了擦汗,看到许述还在上面找最后一个支点,我高声道,“你有什么问题说吧。”

  许述好不容易找到支点的脚没踩稳,滑了一下,整个人差点掉下来,又忙不迭的去抓力点,张牙舞爪的挣扎了一番,总算站稳,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往上伸手,“说什么呢?”他已经没有力气回头,只是向着墙壁大声道。

  我不理他,转身去自动售货机买了两瓶体能饮料,打开一瓶,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这才看到许述晃晃悠悠的从上面下来。

  “靠,又是你赢。”他擦着汗不满的道,“你每次都要争第一。”

  “给,”我不答他的话,只是递过去另外一瓶饮料,“什么事情啊?”

  “哇,你不会吧,凭什么说我有事?”他狂灌了几口饮料,满脸又是水又是汗的看着我。

  我又喝了一口,然后无所谓的道,“华氏96度的天气,你不叫我去冲浪,不叫我去玩划艇,叫我来攀岩。我居然真的来了。这只能说明,不是你脑子坏掉,就是我脑子坏掉。介于我不认为我有问题,所以我认定你有问题。”

  “你……”他一时被我的理论搞到语塞,“思维真是奇怪……我现在发现,你不仅喜欢折腾人,思维还有点异乎寻常。”

  “啊呀,只是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罢了。”我摆摆手,“说吧,什么事?”

  许述喝了一口饮料,一脸的不自然,看了看远处几个努力往上爬的人,“我出轨了。”

  我抬头喝着饮料,姿势还是不变,只是水一口没喝进去。愣了一会儿神,又继续喝,灌了几口,放下瓶子,问,“谁啊?”

  “没和谁。”

  “你总得和一个人才能出轨的吧?”我问。

  “哎呀,就是酒吧里随便找了一个。那个……另外一个圈子的女孩,大概你也认识,只是不熟罢了……”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我随手拿了本杂志,扇了扇,稍微缓解一下浑身的热气。

  “啊?上个星期的事情你也知道了?”许述吃惊的看着我。

  “哦,我是说吕萱啊,那个时候你technically还没和Kirsten完全分手吧。”

  “靠……”许述大声的骂了一句,有点尴尬。

  一旁走过来一个俱乐部的常客,高大白男,据说是纽约直升机俱乐部的发起人,巨富,经常自己开直升机去悬崖做室外攀岩。白男过来拍了拍许述的肩膀,“好久不见啊。”

  许述冲他招了招手,“是啊,忙着搬家呢。”

  白男友好的也冲我招招手,我点头回笑。继而转头问许述,“哦,那你是不是又要和Kirsten分手了?”

  “当然不是,我很爱她。”许述道。

  “那我就不懂了,你很爱她,但是跟别人上床,什么逻辑啊?”我非常不解的看着他,“我再思路特别也搞不懂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唉,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他解下手套,在膝盖上拍了拍,又捏了捏拳头放松手掌,“我觉得吧,实在太累了……”他看着很远的地方。远处有一个新手正在和同伴一起爬,同伴已经爬到很高的地方,不停的招手让她上去,而她则是不停的爬上来又跌下去。

  “我和Kirsten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我们有太多的共同话题,这是我在其他任何人身上都找不到的。她富有激情,又善良,漂亮,可爱,而且……而且她也很爱我,很需要我……”

  边上又走过来一个人跟许述大招呼,许述笑着回应。

  笑容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并不长,转眼间,他的脸上又是阴沉沉的乌云,紧锁着眉头,跟我在马里兰小羽结婚时候看到的他何其相似!

  “可是我真的很累啊……我感觉,很多时候她像我的女儿,我要哄着、骗着,她才肯听话一点。而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要她不要吸毒、作息规范一点,不要吵着我睡觉就可以了。钱她可以随便用,我无所谓,用完了再赚。谁赚钱不是为了用!

  “可是,就那么一点点要求,她都不答应。每次我想坐下来跟她谈话,她就开始哭,好像天大的委屈一样,常常是,我还没开始说就要作罢。她不是故意拿眼泪做武器,只是她不知道怎么去应对一次认真的谈话,一着急就哭了,弄的我也很心痛。她哭,我只能把她抱在怀里,什么都不说了。

  “后来我发现,有时候吼她,她反而会认真一点。劝是没有用的。时间长了,我发现自己对她开始粗暴起来,而这不是我原本想的。我爱她,答应会照顾她一辈子的。我于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与她的相处。你知道那总感觉吗,你爱一个人,却不知道如何去相处……

  “我的第一次出轨,其实当初是为了发泄。我是一个男人,我也有自己的需要。我需要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可以让我放松,可以让我没有丝毫顾及,也不用去用温情一刻不停的呵护。大家下了床可以继续不认识。

  “当时和吕萱,我也感觉到了畅快,无以伦比的放松,所以我以为自己爱上她了,可以忘记Kirsten了。可是我的心里告诉我,和吕萱在一起的感觉,只有床上发泄的快感。完了之后,我经常不知道应该和她谈什么话,聊什么内容。于是我去了洛杉矶,想搞清楚自己的想法。飞机一落地,我就知道自己爱的还是Kirsten。

  “是的,我爱她,但是我必须和其他女人上床。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每次出轨,我都会内疚,而这种内疚使得我又对她温柔起来,可以任凭她做任何事情而不生气,因为我觉得我欠她的,我必须对她好。这种内疚使我们的关系得到了自然而然的平衡,我反而不怎么累了……”

  许述说完,松了一口气,一仰头,把水全部都喝完,一抹嘴,看着我。

  我只是静静的听他说完,摘下自己的手套,淡淡的道,“吃饭去吧。”

  他看着我,抿了抿嘴唇,“谢谢你。”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