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瑶。”离不念念了一声,“很好听的名字。”
闻言,小姑娘无措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看上去纯真又美好。
离不念却有些心酸。
在这偌大的富贵之家中,没有名字的孩子。
她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这是个可怜的,被藏在这里的私生女,这样冷的冬天,没有棉衣穿。
离不念道:“这里太冷,我们进房间好不好?”
小女孩不再说话,眼神却渴望地望着外头。
离不念一瞬明白:“你想出去,和他们一起玩?”
小姑娘点点头。
离不念有些为难。可是这外头太冷了啊。
小姑娘见她为难,也十分懂事,道:“姐姐,我只想在一边悄悄看着,我一点也不想玩。”
离不念默然看着她,随后将她放下,抽开了门闸。
门闸太高,小姑娘这个营养不良的身高,肯定打不开的。
门悄悄隙开一条缝,小姑娘就这样透过门缝,看着外头的一切。
离不念也透过门缝,看到了外头。
身着大红色新衣的两个漂亮孩子正在堆雪人嬉戏玩闹,好像是兄妹俩,乐得跌在雪堆里。
离不念垂首,看见自外头折射进来的雪光,映照在小姑娘渴望的瞳孔之中。
那里头,全是向往和羡慕。
离不念转头,看见这院中萧瑟无人景象,心狠狠一揪。
空气之中弥漫着草药的气息,这个是离不念最熟悉的。
这院子里头,还有个久病之人。
她年少时,就是在这样相同气息的空气之中,在母亲的病榻前,一针一线绣花,点着油灯,祈祷着奇迹发生,让母亲身体快些好起来。
“谁?”小男孩的声音响起。
瑶瑶的小手立刻迅速关上了房门。
外头的小男孩发现她在偷看了。
小男孩似乎想要进来一探究竟,却被一边的仆人按住了:“少爷,新年,不要进那院子里头过了晦气。”
小男孩不服气道:“我是修士,不怕什么晦气!”
那仆人又道:“杜小娘正病着,少爷一身雪寒气,只怕是杜小娘见了,病得更重。”
小男孩这才悻悻道:“好吧。”
他转头对着一旁安安静静乖巧的小女孩:“央央,走,我们去父亲那里讨新年压岁钱!”
伴随着欢笑声和脚步声,院落前再度空无一人。
离不念听见他们说,这才知道,今天原来是新年第一天。
见瑶瑶听了那小少爷小小姐之间的对话之后明显愣愣的模样,她蹲下来,平视瑶瑶,笑意盈盈:“瑶瑶,年年岁岁有今朝。”
小姑娘羞涩地笑了,却好像不知道要回什么话一般,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急得出汗。
离不念更加心酸,只怕从未有人对她说过一句新年快乐。
离不念伸手,抚她发顶。
“年年岁岁有今朝。”小姑娘声音很小,眼睛却好亮,像是最好看的星辰,天生眼睑微红的,像是小兔子。
离不念莫名觉得这双眼睛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
“瑶瑶要开开心心。”离不念对她笑,“无病无痛。”
说到这里,她想起方才外头的兄妹俩都去讨压岁钱,摸了摸身上,却没有钱,有些懊恼。
这小姑娘七窍玲珑,懂事听话,见她这样,猜到她想做什么,于是摇摇头:“姐姐,没有压岁钱,我也很开心的,我不喜欢压岁钱,我不要。”
离不念知道她分明不是不喜欢——这孩子,太能压抑自己了,懂事得让人心疼。
她心思一动,想起自己手腕上,还有母亲送给自己的玉镯子,犹豫片刻,还是摘了下来。
这只镯子,前世她送给了左慈。
母亲说,这只镯子,是给她的嫁妆,交给未来的夫君。
但离不念经历前世那一遭之后,觉得这嫁妆,似乎并不需要了。
她已经不想再嫁人了。
只想回到凡间,做一个最普通的人,抱住自己的性命就好。
她思念母亲,家中还有许多母亲遗物,如今,这个小姑娘比她更需要这只镯子。
她拉住小姑娘的手,将镯子放在她掌心,笑眼弯弯道:“瑶瑶,这是你的压岁钱,将它放在枕头底下,新的一年无病无痛,无灾无难,健康平安,不会做噩梦。”
忽的,她眼前一花,再也看不清小姑娘表情,知道自己怕是要醒了。
然而,手里被塞进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小姑娘将镯子还给了她。
小姑娘道:“姐姐,你还是亲手把这个给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越来越熟悉:“我闭上眼睛,就在做噩梦,姐姐,你救救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带着央求:“你陪陪他吧,他好痛苦,你不要让他死,他死了,我就死了。”
他又是谁?离不念被她绕晕了。
一会儿说他,一会儿说我。
那个“他”,很想死吗?
离不念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低垂的帘帐,身上的疼痛,还有——
掌心镯子的冰凉。
离不念恍恍惚惚地支起自己的身体,随后看见了窗边灯下,熟悉的背影。
他闭上的双眼一瞬睁开,警惕如鸟类,见她醒了,露出个她十分熟悉的戏谑笑意:“嗯?醒了,英雄?”
离不念知道微生瑶又是在讽刺自己,也没放在心上,说道:“我方才做了个梦,梦见了个小女孩......”
“你当然会做梦,没做噩梦就不错了。”他放下掌心的书,离不念才发现他竟然在看那本被他撕成两半的《念》,“大英雄,你还记不记得,你晕死之前,答应了那些鬼童,要送他们回家?”
“晕了那么久,还不送人家回家,”他昳丽而充满强烈冲击力的眉眼一瞬靠近,让她有些头晕目眩,“是我,我早把你吃了。”
离不念回过神来,心想,原来那小女孩和花花一样,都是鬼童啊。
但她又隐约觉得那小女孩,和花花和那些鬼童都不太一样,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
他将手中的书抛出,离不念接住,才发现原来他并不是将自己那半本书偷偷拿走了,而是将另外一半还给她了。
见她又惊喜又疑惑的,想问也问不出来,微生瑶嘲讽道:“你降服那些鬼童的法术,就是在这里头学的吧?”
离不念下意识警惕起来,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若是点头......他会不会又抢走这个?
微生瑶自然看出来她在担心什么,冷笑道:“不必多想,你那三脚猫的法术,伤不了我分毫。”
离不念悄悄想到初见那晚,他吃瘪的样子,但嘴上还是答应道:“嗯。是在这里学的。”
微生瑶不再多问,也没有抢走的意思,离不念愣愣看着他。
微生瑶勾起唇角:“看来这书和你一样,是本废物书,教你的都是些没用的法术。”
他目光落在她肩头结痂的伤口上,其中寓意不言而喻。
离不念咽下一口气,咕咕哝哝道:“才不是没用的法术,你都中招。”初见之日,他都跪在她面前了。
微生瑶耳朵很灵:“我都中招?”
他玩味一笑:“你要是能做到的话。”
他竟然没再说什么,离不念有些不习惯,抬眼却看见他在烛火映照下的眉眼。
她莫名从中窥见了一丝不祥的厌世倦意。
她忽的明白了什么。
像他这样为了仇恨活着的人,报完仇了,会怎么样呢......
离不念心中浮现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会自毁吧。
想到这里,她心头一颤,觉得他有些可怜。
这世上,难道没有让他留恋的东西了吗?
正在想着,门突然被敲响了。
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声音:“客官,您的饭菜好了。”
微生瑶转身开门,将饭菜端了,关上房门,坐在桌子旁边:“愣着做什么?过来吃饭。”
离不念回过神来,下床走到桌前,拿起勺子,也没吃饭,小心翼翼看他。
“看我做什么,我脸上长花了?”他笑得很甜,却让她汗毛倒竖。
离不念迅速摇头,有些为难道:“可是这桌上,只有一碗粥......你不吃吗?”
微生瑶:“我早已辟谷。”
其实就算是辟谷之前,他也不常吃到这样的白粥。
毕竟在入听剑阁前,他甚至差点被活活饿死......他垂下眸子,眼中却十分平静。
更何况这些东西,现在于他而言是无用的。
“辟谷了,”她小声道,“也是可以吃饭的啊。”离不念其实也是辟谷状态,自从入了听剑阁,左家就已经给她洗了髓,相当于没有灵力的修士。
而且她总觉得,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特别是在这邪魔面前,一笔笔账目肯定都厘得清清楚楚的。
于是她摇了摇头:“要不你先吃饱,给我留一些就行了。”
微生瑶歪头看她,似笑非笑:“我吃不吃饭,关你什么事?”
离不念缩了缩脑袋,不再多嘴,抱着饭碗开始吃粥。
随后,她掌心的饭碗被抽走。
离不念:?
青年妖异绮丽眉眼一抬:“不是说给我吃?”
“你不是不吃......”离不念想阻止,微生瑶却已经将粥一饮而尽。
离不念欲哭无泪:“还有吗?”
微生瑶对她笑:“你说呢?”
他眉眼殊丽,无辜不解:“不是你说给我吃的吗?”
离不念肚子适当的“咕”了一声,她不再说话,抱着空碗,开始夹菜吃。
被人抢了饭之后,满怀悲愤,她倒是吃得更快,更香了。
她想,算了,一碗粥,解决掉一次安全隐患,还算划算。
作者有话要说:瑶瑶的嘴不会说好话。
念念:不不不,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晚安~
幼稚瑶瑶内心os:好久没吃饭了,还有点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