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宴会

换好衣服,她亦步亦趋跟着微生瑶,禁不住问道:“微生羽应该认得你的脸吧。”

“那又如何。”微生瑶懒洋洋道,侧目似笑非笑看她。

离不念摇头:“没有,我是想,我们今夜是要入夜宴,你不遮盖修饰一下面容,能进去吗?”

“杜逢春替微生家做的生意不是什么好生意。”微生瑶轻笑道,“这城中,没有他的熟人,我就算用这张脸进去,也无所谓。”

“那我呢?”离不念想起相里明月方才险些就揭穿了她,不禁有些心慌。

“你在次席,又戴着面纱,谁能认出你?”微生瑶嗤笑。

离不念心中却依旧有点不祥预感:“现在距离夜宴还有许久,我们现在去哪里呀?”

微生瑶答道:“睡觉。”

“嗯?”离不念以为自己听错了。

却见微生瑶回过头,笑起来还是那般,颓丧而甜,仿佛不会骗人的妖精:“你昨夜不是没睡好?今晚可没时间让你睡。”

离不念反应过来,知道他总归也是为了剑骨和自己这副莲心,但还是说道:“谢谢。”

她心情有些复杂。

自打母亲去世之后,她便再没去过酒楼吃过糕点,也未曾有机会偷懒睡觉。

在凡间,母亲生病,她日以继夜地绣花,织布,换钱买药。

如今带自己去酒楼吃饭,知道自己昨夜没睡好让她补觉的,竟然是个堕魔。

“那我体内的蛊虫,什么时候需要解药啊。”离不念想起这茬,惴惴不安。

微生瑶怔了怔:“什么蛊虫......”

随后他似笑非笑看她:“哦,蛊虫啊。”

“等你什么时候痛,我就会给你的。”

离不念叹口气,觉得自己肚子里已经有蛊虫在作祟了。

见她垂头丧气,微生瑶伸出手指,隔着面纱戳了戳她雪白柔软的脸颊,他笑得肆意:“寿桃,你不会已经在痛了吧。”

离不念越想越觉得身体里怪怪的不太舒服:“好像有点。”

微生瑶噗嗤一声笑出声,像是见了新奇大笑话。

虽是如此,他笑完了说道:“现在还不到痛的时候呢。”

离不念放下心来,想想自己肚子里有条虫子,还有有些发恶心。

她宁愿直接被他用法术控制也不要被蛊虫控制。

见她愁眉苦脸,微生瑶心情愉悦:“走吧,回去睡觉。”

离不念本以为他是说笑,结果回了杜逢春府邸,他还真就放她睡觉了。

她才吃了饭,立刻就睡,岂不是会变猪。

翻来覆去睡不着,微生瑶在美人榻上打坐,掀起眼皮子看她:“身上有虫吗,翻来覆去的。”

离不念不敢说她睡不着,于是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微生瑶十分满意。

离不念暗想,我身上确实有虫,不就是你放的。

等她学会了爆破术,立刻就把微生瑶炸开花......

在这美妙的想法之中,她总算升腾起几分困意。

微生瑶打坐疗伤许久后,睁开眼睛,屋子里已经是她均匀的呼吸声的。

青年嗤笑一声:“吃了就睡,猪变的。”

他伸手捏了一把离不念的脸,离不念皱了皱眉头,被他弄醒了。

她睡意朦胧,揉了揉眼睛,看见是他,反倒又闭上眼睛安心睡去了。

微生瑶冷哼一声:“倒是知道谁能护着你。”

离不念睡着之后,做了个梦。

梦里有个穿着破旧衣裙的小女孩,在院子墙角哀哀地哭。

有了昨夜花花的事情之后,离不念也没多害怕了。

她走过去,问道:“你怎么了,小妹妹?”

小女孩转过头,露出一张漂亮含泪的脸,让离不念心揪了揪。

“姐姐,我的兔兔不见了。”分明是个小孩,离不念却感受到她身上那深刻的哀伤和孤独。

“姐姐,你能不能帮我找回来,我的兔兔。”她只是沉默着流眼泪,反而让人更加难过。

只是看着她,离不念就被她浓烈的悲伤感染,心脏像是被捏了一把,痛得难以呼吸。

随后,还没等离不念回答,那孩子的影子便消失了。

离不念醒过来的时候,一摸脸上,全是泪痕,支起身子一看,外头已经快天黑了。

梦很短暂,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她擦了擦眼泪,看见微生瑶在黑暗之中紧闭双眼的剪影。

他孤身一人在美人榻上,像是不会融化的冰雪,锋利的刀剑,浓郁的鸩酒,看着看着,离不念觉得好像哪里有些眼熟,却说不出来。

“哭什么?”微生瑶睁开眼睛。

离不念声音有些哑:“梦见个伤心的小姑娘,和我说,她的兔子死了。”

微生瑶顿了顿,嗤笑道:“那你哭什么?”

离不念道:“那兔子好像对她很重要,看见她哭,我心里也难过。”

微生瑶半晌没有回答,离不念抬眼,看见他漆黑的眼眸在暗夜里注视着她,觉得这样的微生瑶有些陌生。

微生瑶最终冷笑一声:“蠢。”

她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他怎么会懂得为什么有小孩子会为一只兔子哭。

微生瑶将脸侧过去,看着窗外月色,道:“该出发了。”

月如银钩,刺破云雾,街上阴雨霏霏。

离不念和已经变换了普通容貌的微生瑶已经到了城主府前。

城主府前光如白昼,繁花似锦,尤其是雪白梨花,应了这花梨一榭城美丽的名字,香雪海一般绵延。

离不念隐隐察觉到,微生瑶似乎并不打算杀了微生羽,否则按照他的作风,他不会来参加这劳什子的夜宴,而是会直接动手。

离不念朝着街外望去,只看见宾客如云,想是微生羽和相里明月早已经在府中了,便放下心来,不会和二人打上照面。

二人以杜逢春和杜逢春夫人的身份入了夜宴,随后分别被人领开了,她去次席,微生瑶去主席。

微生瑶这次什么也没交代她,也没威胁她,但离不念想起那蛊虫,便明白他离开时眼神的深意。

她是跑不掉的。

于是她安安心心入座,等着他搞完事,再一同离开。

忽然,她想起昨夜做梦,梦见花花时,那念力涌入自己的身体里,兴许她可以试试用那念力加上外力,试一试爆破术。

而且刚好,她现在和微生瑶分开,也不会引起微生瑶的怀疑。

想到这个,她心情有些雀跃,问带路的侍女要了好几枚火折子。

侍女们虽然神色古怪地看着她,但还是照做了。

摸着揣在袖子里的火折子,离不念心里比什么都踏实。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此话是真理。

离不念欢欢喜喜入座次席,这次席的女宾因都不认识她,也不找她搭话,她乐得清静。

微生瑶入了席,位置倒是巧,恰好在微生羽对面。

微生羽不愿随相里明月一家坐上座,而是坐在了席尾。

他低垂眉眼,缄默不语,似有疑虑在心中难解,眉头紧皱。

见对面来人,他这才抬起头,看了微生瑶一眼,目光落在他腰牌上,神色复杂。

微生羽主动敬了一杯酒:“杜先生。”

微生瑶含笑饮下,二人便再无对话。

很快,夜宴开始,舞姬捧梨花入场,觥筹交错间,满堂欢声笑语。

上座的相里明月依偎在母亲身边撒娇,城主夫人含笑问她:“这便是你说的你的心上人?”

是了,相里明月之所以写信,也是因为这次天玑司派出来的是微生羽。

天之骄女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嗯。”

城主夫人也十分满意,但还是叮嘱道:“听剑阁方才出了那样的惨事,你即便追着你这心上人,也不要太过火,否则落了口舌。”

“左慈为了凡人退婚,伤了两家面子,又不是我的错。”相里明月不以为意。

反正她母亲是修界四大世家卿氏的嫡女,父亲是花梨一榭城四大世家相里家的家主,她和微生羽门当户对。

想到这里,她望向白衣胜雪的微生羽,心生雀跃。

而微生瑶和微生羽面对面而坐,觉察出微生羽因被相里明月注视,似乎不胜其扰。

半晌后,微生羽对他道:“杜先生,借一步说话。”

微生瑶眼眸一弯,知晓这位置果然不是随意安排的,于是颔首,故作惊异:“微生公子有何事?”

二人走出门外,微生羽这才开口:“杜先生,小娘可曾联系过您?”

小娘。

这熟悉的称呼唤醒了微生瑶的记忆。

微生瑶心绪一动,面上却又惊又疑:“微生公子怕不是吃醉了酒,我妹妹早在多年前便在微生家病逝了。”

微生羽蹙了蹙眉。

这点他自然知道,母亲也告诉他,正是因为补偿杜逢春,才让杜逢春在微生家当差了,不过微生羽看不起这卖妹妹求荣的小人,如今也是第一次见杜逢春。

得了回答,他便不再多问,只是心中依旧疑窦难平,脑海里还是自己在父亲房间,隔着屏风看见的那道影子。

他自然知道杜小娘已经死了。

他虽不喜微生瑶,可对微生瑶的生母,那柔弱女子并未生过厌恶,更不会平白无故提及逝者名讳。

只是,他那天的确,好像见到了那死去多年的杜小娘。

可这是不应当的。

就算是燃犀相见,父亲在杜小娘生前便不喜她,也不会对杜小娘生出什么执念。

见微生羽欲言又止,微生瑶问道:“微生公子何出此言?”

微生羽轻轻摇了摇头:“罢了,兴许是我看错了。”

他来问杜逢春,也不过是因为杜逢春是杜小娘的亲人,杜小娘如若还活着,兴许会和杜逢春联系。

微生瑶十分敏锐:“微生公子,是看见了我妹妹?”

说出这话时,微生瑶都觉得有些可笑。

他眼中淡漠,心绪却晃动。

那女人死了已经许多年了,难不成还在微生家化了什么鬼魂作祟?

想到微生家,他忽然心生倦意。

他并不打算杀了微生羽,而是想将微生羽制成傀儡,再让微生羽亲手覆灭了微生家。

可他现在兴许动得了微生羽,却依旧无法撼动微生羽和他共同的父亲,微生家的家主微生弥。

他忍住浑身戾气,静听微生羽的回答。

微生羽只是轻叹口气:“或许是父亲思念小娘,燃犀相见,应当是我多想。”

微生瑶听见燃犀相见这几个字,便觉得可笑。

他能不知道微生弥对他们娘俩是什么态度。

不闻不问,不见不听。

娘当年是病死,冻死,或者饿死......就连亲眼看着娘落气的微生瑶自己都不知道,娘究竟是死于何种原因。

难不成他娘死了十几年,微生弥突然良心发现了?可笑。

人人都道微生弥是重情重义的大英雄,这世间却只有微生瑶知道微生一家有多么虚伪。

而微生一家这片淤泥,举全家之力供养出的下一代接班人微生羽,也注定不会洁白。

作者有话要说:瑶妹的嘴巴可真是片刻都不饶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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