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铁路,就没有人回来,没有人离开了吧。
恋
文/胡琦辰
她就这样出现在他的生活里,虚拟的以及现实的,以非常普通的朋友的身份,向他问好,说些有的没有的话,什么都聊。她无比渴望了解他的一切,她细细地读着他博客里的每一行字,她反复地看着他们的聊天纪录,即使他常常会跟她说他心中那个她,她并不把这些看作很大的伤害,她通过这些了解他的所有细节。她期望慢慢融进他的生活,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也许,有一天,他会对她的突然失踪感到焦虑不堪,也许有一天他会真正意识到她的存在。
她就这样试验着,期望着,然后在这一年的冬天,突然地失踪。她出走时心跳得无比厉害,她无时无刻不在猜测着他是否会想念她。一个月后,她回来。一切,都已改变。
她没有哭泣,她说这是她自取其辱。但是在她倔犟地抬起头时,还是有泪水滑下来。
他一直在她的生活当中,他试图改变,他期盼着有一天她的生活能够因他而改变,哪怕只有一点点。他知道她对他厌烦和恐惧,但是他无法停止,他苦苦地爱着她,可是她却不曾对他有任何回应。他想要给她无尽的爱,他想要给她一切,哪怕是他的性命。终于有一天,她对他说:你为什么不去死?
于是他站在了高楼的楼顶,他眩目着,他知道他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他对此毫不怀疑,可是,他走下来了,他没有跳下去。含着泪水,他从此不再哭泣,连微笑,也不再了。
她这样注视着他,在他的课堂上,看得都痴了,他知道这么多的东西,他对这世界有着这么不同的理解,他轻轻地挥舞着他的手臂,像一个伟大的魔术师,一个指挥家,一个首席提琴手。她拿着考卷去问他,他注视着她的眼睛回答,那一刻她觉得她是最幸福的人。
多年以后她离开了他的课堂,她拿着花和礼物回来看他,他还是老样子,讲话温柔而有力,注视着她的眼睛,他是如此温柔的一个人,一如从前。她看着他,阳光从窗口透过鲜花射进来,洒在他的头发上,她又看得痴了。
他冰冷地看着她,他说:那好,我走。然后他就离开。
他像一只蘑菇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他不是不愿意别人走进他的心里,但是,所有走进的人都陷入了一种痛苦中。他总是在说:那好,我走。
他曾经是预言家,是所有人的审判者,可是,他现在该死的不想再扮演这样的角色。
他不停地出走,他远远地注视着她,看到她在别人的怀里幸福地笑,他知道他的出走是对的,她,已获得解脱。
是的,他是预言家,他早就预言了这一天,无论他自己是否愿意相信。
生活总是会慢慢地弄冷一个人,一节手指,一只手,一条胳膊,而后是整个人生。
他已经冰冷,再也没有人可以把他变得暖和。
在他的葬礼上,她没有哭泣,她操办完了一切,回到家,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般地生活。她知道他不爱她,他只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而娶她。在婚礼的路上,她失去了她的新婚丈夫,以及未出世的孩子。他的兄弟们跟她说:嫂子,想哭就哭出来吧。可是她没有哭,没有。
她回到了空荡荡的家,像往常一样做了午饭,两人份的。她把一份放在她位置的对面——他总是喜欢坐在那看得到窗外风景的位置,这曾经使他心不在焉地听她讲话。她慢慢地吃下了午餐,却没有收拾碗筷。夜幕降临,她又坐到了他的位置,面对着对面的空盘子,吃掉了他的那份。
晚上睡觉时,她睡在床的一侧,把靠窗的那一侧空出来。每次他们缠绵过以后他总是会侧身拉开窗帘看看风景,发一会儿呆,她就望着他的微微突出的脊背。现在,她把这个侧的床空了出来,一如曾经。
就这样,她就这样过了很多年,背负着另一个人——中午做两人份的午餐,晚上只睡床的一侧。
他温柔地看着她,好像她是他最宠爱的鸟儿,他安静地听着她说着一切,叽叽喳喳的,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他安心的了。
他带着她去咖啡馆,在这个城市被保护地最好的旧城区,他们在只能放下一张桌子的阳台上喝咖啡。他总是用这样温柔的眼光看她,香樟树细密的树影落在她的身上,形成好看的花纹。
可是突然间,她愤怒了。她说:你为什么总是不说话?你为什么总是用这么迷茫的眼神看我!当然,她当初想要得并不是这样一个他。她曾经在他的课堂上深深地为他着迷,他优雅转身时的背影,他修长的手指,以及粗心落在手指上淡淡的墨痕,最关键的是,他知道这么多东西,她痴迷地记下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词。
可是现在,他不再对她述说,他总是在那里沉默,这只是她不得不说些什么来填补他们之间突兀的空白。终于,她厌烦了,她提出了分手,那一瞬间,他打翻了桌上的杯子,她突然发现他是这么笨拙,她站起来走了,她找到一个能告诉她许多东西的人,常常和她谈论着她完全不明白的哲学和股票,这样她才找到了她的幸福。
不幸的是,那个总是和她高谈阔论的人终于厌烦了装渊博这种把戏,她的人生,除了那些难以理解的哲学和股票,不再剩下什么了。
“您把自己定位在哪个角色?”
“我?我又何时曾有过被爱的资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