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肯尼亚的内罗毕、南非的约翰内斯堡、秘鲁的利马、巴西的圣保罗等地,大伙儿大概都是一言难尽吧。如果要我在各地的大街小巷中选出一条全世界最危险的街道,应该就是这些地方的贫民窟了。大部分人都会避开,除非有特殊目的,我们也不会靠近。
在这里,我写下的是在一般的旅途中,个人感到最惊悚的一条路。
坦桑尼亚首都,达累斯萨拉姆。
那天我有件要紧的事,非得打电话联络在英国的朋友。考虑到他在家的时间、英国与坦桑尼亚的时差,只能在晚上十点以后打。
坦桑尼亚的街角偶尔会有插卡式的国际公用电话,可惜大部分都坏了,而且这种时段在户外用公用电话,简直就是邀请别人来袭击你。
最后,我决定去电信局。为了服务家里没装电话的人,电信局营业到很晚。从我住的旅馆走过去只要五分钟,深夜去应该也没什么大碍。
于是,到了晚上十点。
我从自己房间的窗户窥视外面的状况,瞬间冷汗直冒。
“开玩笑……”
我的房间在三楼,往下一望,街上一片黑漆漆,暗得出奇,就像沉入深邃的泥沼。虽然随处有路灯,朦胧的微光反而让街道显得更惨淡。我凝神往黑暗中一看,巷子里盘踞着来路不明的人,僵尸般摇摇晃晃地走动。
“要怎么才能穿过这种鬼地方?!”
晚上十点,应该正是主要大街热闹的时段,但从房间窗户看去,电信局却在静悄悄的下城那边。
不过,那群僵尸到处徘徊,到底有什么目的?
不禁让人联想到正在草丛阴暗处等待猎物的蛇。
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平安抵达电信局,坐计程车大概最保险吧?可要我这贫穷旅客为了区区五百米叫车,又觉得不甘愿。
拜托旅馆工作人员陪我去也是个办法。然而,面对那群僵尸又能发挥多大吓阻作用呢?
这时我忽然灵机一动。
为何有这群人会攻击我的预感?因为我是旅客,看起来挺有钱。相反地,要是我一无所有,他们也就没有理由对我下手了吧?
“好耶!”
我马上把这个绝妙好主意付诸行动。
上半身打赤膊,只穿一条单车紧身裤,裤子没有口袋,紧贴着身体,很明显没夹带任何东西。再穿上鞋袜,把电话钱塞进袜子,左手拿T恤,右手握着迎击用的木棍。
要不要带木棍,我一直犹豫到最后,担心带这种东西,会不会反而刺激对方?不过我也还没勇猛到敢手无寸铁地冲过去。
一、二、三!我从旅馆飞奔而出,全速奔驰,有几个走在明亮大路上的人注意到我,一脸错愕。看到身上只穿一条裤子的东洋人,像马赛族战士般手持木棍在夜晚的街道上冲刺,有这种反应也是理所当然。
我跑出大路,朝通往电信局的黑暗小径前进,气氛顿时全变,眼前是一片世纪末的景象:马路两边都是局部倒塌的建筑物,宛如废墟,刺鼻的氨水恶臭传来,就算有人陈尸路边我也不意外。为何如此死气沉沉?我实在想不透。
有群人聚集在阴暗处,我全力冲刺越过他们,虽然喘得厉害,也不能就此停下。我目不斜视,直视前方拼命跑,也没有余力偷看他们。
一片黑暗中,终于看见电信局窗口透出的白色灯火,我踏进去时,累得简直快要就地趴下了。
电信局的每个柜台前都盖着一层铁丝网,里头的职员惊讶地看着我,大概以为是个变态男子闯进来吧?我上气不接下气,努力朝他们挤出爽朗的笑脸,然后穿上手中的T恤。
等到呼吸顺过来,我走近柜台请他们让我拨电话,铃响了二十多次我才挂上听筒,朋友似乎还没到家。
拜托他们让我在里头等,每隔十五分钟重拨一次,还是一直没人接,急得我差点没把听筒狠狠摔回去。打到第四通终于联络上了。
“笨蛋!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What?”
朋友还弄不清青红皂白,就没头没脑被我大吼一顿。
总之,终于能把事情交代完毕。
已经十一点了,我又脱掉T恤,深呼吸,往电信局外飞奔。
笼罩在黑暗中的街景飞快流逝,车流量也大幅减少,街头只剩比方才更深的寂静,僵尸大军却还在,我在心里拼命祷念:“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一直往前跑。
好不容易回到旅馆,我和刚才一样差点没当场瘫在大厅,肩膀上下起伏。我勉强忍住,调整呼吸。顿时觉得自己很滑稽。不知不觉间,旅馆工作人员似乎也察觉我“一条小裤裤战术”的真正意图,别有深意地冲着我笑。和他们四目交接时,我也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