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在京中经营多年,又有贾家几代人脉在,升任从五品工部员郎的消息一出,人人争着给他设宴祝贺,贾政不便推脱,连日应酬,把招待女眷来往迎礼送礼一应事都交给王夫人。
王夫人哪里有不欢喜的。
贾政的仕途就是她的倚仗,如今一跃升迁,半只手摸着五品大员的边儿,再往上,自己也能想想诰命,自然满脸都是喜气,在府里张罗迎来送往,忙得不亦乐乎。
这天午后王氏终于将手头上的事情料理个大概,叫王熙凤几个帮着清点了礼单,又叫几个贴身丫头点算明目,便与陪房周瑞家的进了内厢房说话。
周瑞家的原本站着,王夫人叫人寻了一把小圆凳,硬拉了她坐下,周瑞家的推辞不过,便坐下了。
“太太这几日受累了,忙得脚不沾地,眼见这几场交际也渐渐走完了,今早老爷还说,明后日就要上任了,往后有老太太原先的旧关系,又有咱们舅老爷帮衬,前程必定不可限量。”
王夫人面露得意之色,她娘家哥哥身居京营节度使,掌握着京城一带的军队,名副其实的军z要员,自然能说得上话。
两人正说着体己,贾政身边的小厮兴儿来传话,说贾政在外头喝得醉了,如今在赵姨娘的院子里休息。
王夫人心里憋着气,自己在家里为他忙前忙后,他一转眼就钻进了赵姨娘的院子去,面上嘴上却不能直接发泄出来,只当即冷了脸说知道了。
周瑞家的连忙拿眼神提醒王夫人收收神色,又笑着替她送了贾政身边的小厮。
周瑞家的再回来,王夫人已经撂开了手上原本拿着的帕子,气道
“那个可恶的狐媚子,成日里只会聒噪的蠢货。”
可偏偏就是这个蠢货,独独得了贾政的青眼,膝下是儿女双全,哪怕平日里到处吵闹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贾政也是笑一笑就放过去了,哪里有对自己对宝玉这般苛刻。
周瑞家的也只能跟着叹气,王夫人和贾政,一直都没贴过心,说来说去,那贾政看着是个古板的,却偏偏就爱赵姨娘泼辣那一口,再加上赵姨娘人也年轻风流,难免多宠爱些。
更何况王夫人年轻时也是个倔的,早先明里暗里将贾政身边原来就有的几个姨娘都撵走了,那时就差点和贾政大闹一场,贾政为了家风名声,才硬是将这口气咽下去。
后来王夫人的贾珠死了之后几年无出,眼见和贾政的关系也越发僵硬,实在是觉得说不过去,才从自己房里指了个姿色平平老实忠厚的周姨娘给贾政。
但王夫人“精心挑选的”那周姨娘样貌身段怎么能和后头贾政自己看上的赵姨娘相比,一来二去,贾政最常去的,早变成了赵姨娘的院子,她也成了这些姨娘里头一直呆在贾政身边时常被他记挂着还儿女双全的人。
若不是那赵姨娘实在招摇蠢笨,王夫人娘家又实权在握步步高升,如今还指不定是什么光景呢。
周瑞家看王夫人心里气恼,柔声劝她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怎么太太还是想不通后院这些事,那赵姨娘再怎么招摇,也只是个姨娘,还能越过了您去?外头人认的夫人,只有您一个,老爷这些要紧事,也都是您帮着过手,就连她先生的那个姑娘,原先不也是教养在您的名下吗?
您呀,也就别和她置这些气了,好好拿出些气量来才更叫人信服。只要这院子银钱事项都攥在您的手上,还怕她能翻出什么风浪?”
一席话说得王夫人心里顿时踏实不少,一面拉了她的手一面道
“也就你肯推心置腹和我说这些。”
是啊,这后院终归是自己的天下,日子还长,往后有的是时间好好消磨这位算计全写在脸上,八百个心眼子没一个实心的蠢货“好”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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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得了新玩具猫爬架新鲜了两日,拿它来练爪子练上下爬跳,一双短腿忙得不亦乐乎。
陆夜这几日都呆在府里,偶尔看一看外头放着的猫爬架上撒着欢儿的小奶猫,日子也不觉得无趣。
经过几日相处,陆夜最大的体会就是,小猫很乖。
该安静的时候不吵不闹,要是看见陆夜在做正事,就拿一双玛瑙一样漂亮的眼珠子无辜地看两眼,蓝色的瞳仁又圆又亮,毛茸茸的小猫脸又萌又可爱,然后就直接团成一团蹲在猫窝或者桌角,一点儿声响也不出,从来不烦扰人。
陆夜原先担心的小猫捣乱把屋子弄得一团糟或是吵得他心神不宁的情况一次也没出现过。
省心得叫人意外。
而且陆夜偶然发现这只猫儿格外爱干净,每次脚上沾上泥土,就自己找清水洗得干干净净,吃饭的时候嘴上沾上点食物,也要拿爪子对着碗里清水仔仔细细清理反复确认无虞。
平常也绝对不去泥潭水沟等一干别的小动物爱撒欢的地方。
有一次陆夜偶然见它垫着脚尖儿从小水坑旁边绕着走,姿态优雅得像个世家大小姐提着裙摆生怕打湿自己心爱的鞋。
陆夜嘴角一弯,还真像养了个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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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司礼监,袁意春听着底下人打听来的消息,有些不可置信
“你说那陆家小子把别的礼物原封不动打了回去,独独留下了给猫儿用的玩具?”
荒唐,可笑,未免也太明目张胆了些。
袁意春只觉得无法想象不可思议,左思右想不懂陆夜这么做的真实目的。
难道他真的就这么看重那只御宠?变着法子给外头所有想找上门的人暗示?
袁照道,“也真是奇了怪了,陆夜就真的对那猫儿如此上心,现在外头都在传,说陆大人宠那小东西没了边儿,比多少名门小姐都养得娇贵,什么都要张罗最好的。”
袁意春冷哼一声,
“这小子诡计多端,莫不是在做戏。”
他才不信一个寡情少言心狠手辣的锦衣卫指挥使突然就心软得开始爱惜小动物了。
虽然这一只御宠是有那么一点儿不同寻常的特别可爱之处。
管他几分真几分假,如果是真的那就更好。
若是陆夜真的这么看重这只猫儿,那等自己宰了这小东西那一天,不仅能参他一本,还能叫他心里实实在在难受一阵,岂不是一举两得。
袁意春心情不错,问袁照,“我叫你训练的那些野狗,成果如何了。”
袁照有些得意
“听话着呢,饿了几日再把猫儿投进去,如今闻见猫儿的味道就知道扑咬上去,三两下就撕得稀烂。”
袁意春道了一声好,混浊的眼睛里头露出一道精光。
他就不信,逮不到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