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我正在写稿,突然接到好友阑生的短信:When u come Beijing to see me?
我立刻打了电话过去。阑生是一个待人比较疏离的女孩,而且我们平时一年半载难得联系一次。
每次她心情抑郁了都会打电话给我,而凌晨四点这个短信,我想她一定又遭遇了什么事。
果然,她喝了点酒,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略带忧伤,却甜美得像一个小女孩。她说,我终于理解你走到衣食无忧这个地步吃了多少苦,因为你走的那些路我都一一走过了。我现在也像你一样,在小北京站稳了脚,不,并不算站稳脚,只是能看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可以买,吃的住的都不用操心而已。所以,你一定要来看看我。
很奇怪,我和阑生曾许诺过很多次要去看对方。她在知识文化氛围浓重的小北京,我在娱乐至死的长沙。
我喜欢叫北京小北京,并不是因为它小,而是我觉得这样称呼很亲切。活在中国二十年,我漂泊过南方的很多城市,却一直没有朝北走,所以其实我一直没去过北京,可是大概因为对京味小说的偏好,所以我对北京特别有亲切感。当然一再无法去北京的原因,也因为北京的交通。
我是个坐车晕车只有坐在私家车副驾驶才不晕车的脑门被夹的享乐主义者。所以我无法想象自己活在京城里是什么样子,无法想象每天要在路上花费多少时间,所以毕业后,大多同学去了北京闯荡,我却选择了往南方走。
选择长沙这座不大不小的城市居住,是因为它的娱乐氛围适合我这样随性的人。
阑生却因为她当年选择的专业去了北京,她选的是空乘,当年我奔向南方时,闭着眼睛选了我一辈子都不可能从事的导游。
最后我当然没有从事导游,阑生却意外的也没有进入航空公司。我还记得我刚到长沙时,她曾从北京跑到长沙来面试空姐的场景,那时我们都小,她在我的七楼小屋里说,你说,如果我这轮也被刷下来,以后我该怎么办?
阑生是单亲家庭,平日里全靠妈妈在支撑。所以她比我更没有安全感,她比我更害怕以后漫长人生不能获得想要的东西。
生活的残酷通常在我们毕业那年便会开始在生命里显山露水。
阑生在长沙那轮,也并未过关。
我不怪社会上对非富即贵之人的关照,但我也深刻明白,阑生并非自身条件不好,她白高瘦,长了一双像猫一样灵静的眼睛,生活里走在街上难免被人多看几眼。但有时候手无寸铁的我们面对现实不得不认。
所以阑生没有成功的那段时间很是低沉。她极少与我联系,我只是零星从QQ签名或空间日志知道她的消息。
她进了一家小公司,从低做起,过得比较拮据。当然那时,我也很贫穷。我们从来不和对方说自己的艰难。
我们经常看时下热播的电视会说一两句,那群人奋斗算什么啊,太不真实了。我们几个的故事应该拍部电视。然后她就会跟我说,快写部剧本拍电视啊。
说完之后我们又会投入到各自的奋斗里去。
昨天,我找到了丢失了六年的QQ号。然后看到里面我高中毕业时写过的一篇做作的文,那篇文里,我曾试图融入我和阑生的原型。
一个向南走的女孩和一个向北走的女孩。当然那时小,只是编造了一个并不够真实看起来却很唯美的爱情故事。
但当我跟阑生讲着电话想起那篇文时却百般感慨。六年前,我们素颜如花,清贫如洗。六年后,我们面容上有岁月的风霜,工作的成就开始能够换来我们物质上的保障。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阑生在电话里说,我总是觉得不快乐。
阑生现在从事红酒直销,早已不是从前那个站在我面前难过地说“如果我三十岁还拿着微薄的工资该怎么办”的无助的女孩了。
她已然成了公司里的一把手,风风火火地在各个城市之间穿梭指导工作。而且还凭着自己的节省,一年前在家乡投资开了一家公司。
我惊讶阑生的魄力,因为在我心里她适合任何艺术类的工作,却完全不适合当一个商人。
但是我亏本了。阑生在电话里苦笑,我现在还欠着一大笔外债,每每想起,我都觉得特别惆怅。我过去两年的辛苦瞬间打了水漂儿。
她说我好羡慕你自由的生活啊。是的,性格恣意的我经过挣扎和狠心在这两年过上了自由撰稿人的生活。虽然昼伏夜出地写书并不轻松,但我觉得心里平静了,这就是最好的生活。
我说,年轻的时候赔得起,当买个教训吧。她说,从我认识你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敢想敢做的人,我想像你一样啊。
可是阑生,我觉得你比我强很多很多,在我还是购物狂的时候,你已经去尝试开公司了。
我们都是一般家庭出来的小孩,没有后台没有人脉,只有自己的一腔孤勇。在二十岁出头的年龄,给自己创造了这样的生活,我觉得我们都很优秀。
只有我明白,阑生不管长多大,外表长得多高贵冷艳生人勿进,内心却像孩童。她听了我的话,又开心了起来。开始跟我说她跳槽的事,说她周围认识的朋友,说她错过的客户。
她说,CC,如果你在,你肯定比我更游刃有余,我这份儿工作,需要跟很多非富即贵的人士打交道,可是你知道我的性格,我从来不善与人联系。我多想让你快来,帮我搞定那群人,你与我并肩在这里过得风生水起,我才会得意。
凌晨四点到七点,我们就这样胡侃了三个小时。像我们十六七岁时一样,看着一部小说畅想着未来。
那时我们说我们如果离开家乡一定要一起去同一个城市,然后并肩作战,阑生用她的美貌,我用我的彪悍,在任何一个城市里叱咤风云。
后来一纸志愿将我们南北分离,从此彼此走上了各自的生活轨迹。这是一件很难过的事。
可是六年过去了,时光早已将分离的悲哀磨成了岁月里的尘埃。
眼泪和悲恸,绝望和失望,在我们面前早已不值一提。我们都成为了自己臆想里的女子,昂头骄傲生活在陌生城市,从不打扰,从不依靠。
我们没有一起妖孽横行,我们没有一起风生水起,我们只是在各自的道路所向披靡。
可是这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幸福的事。因为我们都没有让对方失望,我们都没有被现实击倒。
那时我经常说我喜欢南方,其实只是因为我听说南方四季如春,温暖异常。虽然现在我知道南方的范围很广阔,但是南方在我心里俨然已经成了象征温暖的词语。
阑生,我们已经成长到不再会为以后担惊受怕的年纪,不管我们有没有在一起并肩而行。
从此以后,都要往南方岁月去,往温暖岁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