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公车,有了一段小小的艳遇。
上车的站比较早,混到座位了。是靠车内过道的座位,车上没几个人的时候腿还能伸出去,很舒适。整条腿的筋脉都伸展了。我以后要是买车肯定不买奥迪A8或者玛莎拉蒂之类的。就买豪华大巴,多爽啊,那么多座,想怎么坐就怎么坐,坐着还能伸开腿,坐累了还能站着,想想就喷鼻血——你管我方不方便停车呢!
日常生活还是比较宅了一点,除了买烟买杂志很少出门,天冷就更不愿意出门了,夏天时满大街肉隐肉现的春光全都被羽绒服围巾帽子取代了,别说吃猪肉,猪跑都看不见了。像我这种知识分子,又是二手的人体艺术爱好者,这种打击是摧残性的。
今儿是实在没招才出门,早上接大老黄电话说苏叔的烟店被人砸了。我说要动手么?大老黄说砸都砸完了,人都跑了,就是去帮着收拾兼安慰苏叔,还告诉我他们都去,琢磨一下是谁干的。我心说我去了顶个屁用啊,不认识县大老爷,不认识衙内,连个捕快我都不认识,更别提在这山城道上混的绿林好汉了。
但我一向是义薄云天的,这种事就算帮不上忙还是要去,证明我仗义,证明我讲个情分,而且帮忙收拾烟店残局的时候,还能不小心的揣走半条三包的好烟。
带着这样纯洁的想法,我特地拿了个军用的斜挎包在身上,方便装烟。包里没别的,除了钥匙就装了一本书,我一般出门都会拿上一本书,幻想着在车上或者在任何地方供人休息的长椅上,坐下,点烟,看书。作为一个拥有艺术气质的知识分子,我总会忽然之间沉默,不想说话,抽烟做思考状,摆一个很外酷的造型企图证明自己也很内酷。
当然书的内容根据我间歇性的喜好而定,可能封皮是余华的《内心之死》,内容却是小松左京的《当我的身体独自睡时》。
嗯,既然那边情况已经不是很紧急了,我就没必要装得风风火火,省了打车钱,坐公车晃悠去吧。
开始说艳遇了。
坐在公车座位上有点百无聊赖,几站地后开始陆陆续续地上人了。我就开始了一点点小小的期待,我不是电车痴汉,只是期待在这漫长的旅途中能有那么点赏心悦目,人生总需要自己给自己找一点希望,找一点活下去的理由。反清复明也只是为了抢回我们的钱跟女人。我永远记得2006年6月17日我坐831路公共汽车时,偶遇的那位贵妇,那位坐在我旁边、横截面能并下两个我、打嗝带着一股韭菜味的贵妇,那次遇到她之后,让我一度怀疑人生。所以我迫切地期望着,能有点美好的事物出现来扫清我当年的心理阴影。比如——她。
哎,天遂人愿,随着人流上车的还真有一位美女。其实也算不得绝色,但怕就怕对比,和与其一起上车的那几个歪瓜裂枣相比,她无疑如天外飞仙一样闪亮。
随着人流往车内拥挤,挤到我旁边的时候后面的人不挤了,她也就在我旁边站下了,伸手扶住我前面座椅的靠背,如释重负地长喘了一口气。
哦,大清早的,她估计是去上班,没时间吃早点,刚洗漱完毕刷了牙,呼出来的气息如此清香,有一股哈根拔丝的味道。
如此近的距离,她身上是冷空气的味道,身子微微前倾靠在我前面的座椅靠背上,手扶着。整个人开始随着车子轻轻摇摆。
她的手很细嫩,指甲修得很整齐,小拇指也没留指甲,没有涂抹指甲油,无名指上居然戴了一枚很细的戒指,不知道是白金的还是白钢的。结婚了?看年纪绝不可能,中国不兴这个,戒指都是乱戴的。我肯定了我的想法,她脸上一丝细纹都没有,眉尾稍修过但没纹过,尖下巴,嘴唇上涂了无色唇膏,或许只是润唇的;应该是刷了睫毛膏,不然睫毛很少嫩天然的这么卷翘,眼睛有点大,与她那张小脸的比例稍显失调;好就好在皮肤白皙,吹弹可破的嫩滑。生平我遇见的皮肤能达到这种境界的女孩,除了年轻时候的大悦,这是第二个了。这美好的事物拎着个枣红色小皮包,穿的是灰色戴帽子的呢子半大衣,里面是大翻领的紫色带竖条亮线毛衫,头发有栗子皮色的挑染痕迹,被一个黑色带水钻蝴蝶装饰的发夹顺顺地卡在脑后,蓝灰色牛仔裤套在褐色翻毛边的矮靴里……
——我想,我很善于观察。
美好事物跟我近在咫寸,我稍微一斜眼睛就可以很清楚地打量她。好像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在小小地调整着表情和站姿,还不时的撩一下垂到脸颊的头发,别到耳后。这有点让我欣喜了,心理学上这叫潜意识地自我释放,翻译成人话就是当你遇到一个有好感的人,会不自觉的不自然,不断调整自己的外在和肢体表达。
这么说……难道……莫非……
其实我是很想绅士一下的,比如给身边的美女让个座什么的。但车上那么多人站着,也没见谁起来给谁让座,我这要是给身边的美女让座,就太司马昭之心了,肯定会被其他乘客看出我不可告人的小小意图,献殷勤也不能这么拙劣。况且我是一个高尚的人。我对身边这位美女只是欣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么,我绝对没有任何龌龊的念头,绝对没有!反正我不承认。
让座计划打消之后,我就琢磨着要不要搭讪呢,要不……我就把手也放到前面座位的靠背上,借着车的颠簸一点点移动,然后假装不经意地碰触她的手,兹要稍微碰触一下,肯定会有触电的感觉,太完美了!然后我就不洗手了。或者把碰触到她的那根手指剁下来保存,这是多么伟大的爱情啊。
可惜就在我小拇指只差几微米就能得逞的时候,她突然抬起了那只手,另一只手也抬起来一起放到脑后,整理头发,这时我才发现她夹头发的发夹已经坏了——原来她不停撩头发不是给我看的,是真的在整理——去他的心理学!
我开始琢磨别的对策,是浪漫飘逸,还是直截了当呢?
要不我就温柔朦胧吧,轻轻用小拇指碰碰她,然后说:你看今天的月亮,它代表着我的心,以后我陪你看月亮的时候,叫你小甜甜好不好?
要不我就单刀直入吧,就现在!握住她的手表白,我就说:哎!今后你不许溺爱我们的孩子!
就在我优柔寡断的时候,我到站了,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我飞快地权衡着利弊,要不我不下车?一直跟着她耗下去?看她在哪一站下,一直跟踪直到被她上班的大厦保安把我打跑?不行,我出门是要去苏叔那的。这我要一直跟着她,到了地方我不是还得坐公车回来这站?那不是得多花一块钱车费啊,太浪费了。
权衡利弊之后,我觉得划不来,于是我下车了。
我起身她自然做到我的位置上,哦……我的座位还是温热的,她就坐上去了,讨厌啦,这不是我和她的臀部有了变相的亲密接触么?这么一想,我全身就温热,麻酥酥的。
我不是变态,我的酥麻是纯洁而美好的。
下了车,我扭头张望她坐的位置,用真诚友善的微笑对她摆了摆手,她竟然也往这边看,还和我对视到了!看到我冲她摆手,便狠狠地白了我一眼。
天哪,我不是做梦吧,她白了我一眼!这也就意味着我的脸庞在她瞳孔里停留了十分之一秒钟!幸福来得如此突然,让我很震惊,直到公车开走我还愣在原地。
步行去苏叔烟店的一小段路上我在想:应该庆幸我没有跟她而去,万一我搭讪成功,她深深地爱上了我,我们经过恋爱后喜结连理。可那时正是我的事业拼搏期,可能因为写剧本或者采风之类的要经常出差在外地,而她正好在那个时候怀孕了,我却不能在身边照顾她,她一个人将多么辛苦啊!而孩子生下来后,我处于事业的进步期,依然要常年在外面跑,去写剧本,去各大艺校选女演员,潜规则女配角,而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又是喂奶又是洗尿布的,太辛苦了,那双嫩手会变得粗糙,那张小脸庞会不再那么细嫩白皙,这不都是我的错么!等到孩子长大上学了,我还是常年在外,她要管孩子学习,去开家长会,还要提防孩子早恋,肯定会心力交痒的,这都是我造成的啊……
想到这里,泪水不禁浸湿了我的双眼,幸好我悬崖勒马,避免了悲剧。
尽管没有艳遇成功,但我想到了这么多深刻的主题和可预见性,这让我很欣慰。
在苏叔烟店,很多人都在,我劝慰苏叔几句,苏叔老江湖了,摆手笑笑说没事,很多人在七嘴八舌地议论是谁干的,我坐在一旁插不上话,陪苏叔抽烟。
苏叔六十几岁了,是很久前一个饭局认识的,用大雷的话说,苏叔那可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我们难以想象的那种大富大贵的日子都过过。当年进出澳门所有大赌场的VIP房都不用打卡,后来落魄了,也混累了,跑到这来弄个烟店养老。
关于苏叔的传奇,喝酒的时候听了很多很多,有时间再讲。
今天还有一个打击是,我赶去的时候,烟店已经完全收拾干净了,我连一颗烟都没拣到。没有艳遇成功,也没能装满一包烟回家,尽管受到连续的打击,我还是会勇敢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