糌粑还有一种吃法,在糌粑里加入一些肉、野菜,做成稀饭,藏语叫“土巴”,它也是好吃的。当然,没有吃过糌粑,就不能说是去过西藏和青海。在玛曲喝酒,喝到月亮升起的时候,玛曲草原开始摇晃起来,心里念念不忘的糌粑尚未尝到,就嚷嚷要吃糌粑,此时实在是肚子撑圆了,像八月玛曲草原的欧拉羊。恰好东道主之一,玛曲县团县委副书记是藏族人,便跟着他去家里吃糌粑。玛曲县有三万人口,主要是藏族牧民,放牧牦牛和欧拉羊,藏獒是他们的帮手,这里有狼,但藏獒有足够勇猛咬碎狼的头盖骨。玛曲养了红鳟鱼,是从北美引入鱼种,另有一个金矿。玛曲县城居住一万人,是一个袖珍县城,黄河滩上悬着的月亮,像是县城的一面明亮的大镜子。
城中的藏屋,与汉屋是差异小了,像老式四合院中的屋子,门的两边都是窗子,窗的玻璃很大,月光洒了半屋。进门左转到客厅,地上铺着藏毡,有长沙发、茶几和电视机,电视机也搁在电视柜上,墙上挂着已经罕见的毛泽东绣像。女主人先给斟了酥油茶,边喝着,聊着,女主人开始做糌粑。她从一个五屉柜式的柜子上抽出一个巨大的抽屉,抽屉有几个格子,分别装着做糌粑的几种原料:青稞面(青稞炒熟磨成的粉)、曲拉和白砂糖。女主人是个才旦卓玛般的青秀藏女,她似不会说汉话,脸上有两团高原红晕,两朵云霞,挂着酥油茶般芬芳的笑。
女主人从柜里取出一只蓝花瓷碗,碗拙,厚实有高原的质朴与沉重,她往碗里搁上一块酥油,倒入滚烫的奶茶溶化它,然后搁入曲拉、白砂糖和青稞面,左手托碗,右手用食指不停地搅拌,拌成一个湿的面团,然后右掌贴碗外沿,三指弯曲向内,指头不住地按动面团,碗顺时针转动,女主人的手指,有若一个捏泥艺人的手,手指修长,但骨节粗于江南女子的手指,灵巧有力。不多时,糌粑按匀了,再捏成球状,她就将糌粑递与我。
糌粑是深棕色,柔软而温热,它本是藏人的日常主食,他们吃糌粑里,也会蘸着辣子、肉泥、蒜蓉做成的臊子。藏人是也吃猪肉的,高原有藏猪,是一个独立的品种,个头小,瘦肉多,骨骼大,主要吃草为生,肉味奇香。酥油糌粑是高热食品,冬天出门,吃上一小团糌粑,便能御风寒挡霜雪,浑身充满力量。我感觉它是一团软性的巧克力,相同的颜色,味道也接近,只是它是软绵绵的,有着奶茶和女主人的体温,是暖和的软性的自助式软性巧克力。它有炒青稞的香,其间或也加入炒熟的玉米、黄豆、胡豆等,很香的。有奶香味,有甜的味。我是一小点一小点地吃它,像吃世界上的一种珍稀食品,在高原,在阿玛尼卿山以东,在黄河的第一大弯玛曲,我看着月亮在黄河滩上升起来,悬浮在仍有些蓝的夜上。耳边是藏獒不时的吼叫。
这是一样美丽的品尝。糌粑的主料青稞,属大麦类,有白色、紫黑色两种,晒干,不去皮炒熟磨粉,粑是成团的意思。糌粑属便携食品,牧人出门带上木碗、腰束、唐古(糌粑口袋),找到茶水就可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