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冬天在《世界美食论坛》讨论过吃鲈鱼,我历来主张河鲜至美,海鲜次之,山珍次次之。有网友论及鲈鱼,并上传鲈鱼图片数十帧,看上去鲈鱼是一种猛鱼,我就相信它会好吃。猛鱼肉质坚细,味鲜而清爽,是不同于猛禽,猛禽与猛兽,皆有强烈之腥臊气息,如鹰,其肉啖之,大失所望。我曾经有过一次品尝鹰肉的经验。而尝猛鱼,失望的例子并不多见。
吃猛鱼,我以淡水鱼为参照系,其中有鳜鱼、鲶鱼、黑鱼、黄咕丁鱼等,我觉得它们都十分可爱,是上苍赐予。鲈鱼好像也吃过,或者根本没有吃过,以往吃宴,不大过问菜名,如读书之不求甚解。故鲈鱼吃过与否,在我的人生阅历中仍是一个谜。
此番吃鲈鱼,在黄河口的海边上,数十米外就是此地最大的渔港,东道主乃水产收购站的负责人之一。计有五人,上了一桌全海味,对虾、皮皮虾、文蛤、梭子蟹、鲈鱼。上菜伊始,我的眼睛一只盯着对虾发光,一只盯着梭子蟹发光,鲈鱼略受冷遇,因为它的一袭青鳞纹印,如西人着了一身黑色礼服,严肃而刻板,不似对虾一身红艳的热烈,亦不如梭子蟹一身橙黄的暖意,鲈鱼是冷色调,而东方人素喜大红大绿。好在同道中皆为导食,指点我一定要吃清蒸鲈鱼,且将鲈鱼定位在我的杯前。
这条剑侠佐罗似的家伙,它即便成为盘中之菜,亦挺胸昂首,超然风范,我伸出筷子挑开它腮下的一块肉,极其白细的肉质,略蘸了一些汤汁便悠然入口,在口中含化片刻,感觉它不及鳜鱼细嫩,肉质也不曾有武昌鱼的那样一种柔软滑糯,然它给了我的味觉一样清甜,新鲜的,断然绝然的大海的鲜气,它是一种直露式的鲜,剑侠佐罗式的利落、爽快与超然,它不是悠游回味绵绵不绝。继而我品出了鲈鱼的真味,我把这条鲈鱼凌迟似的一点一点地吃完了,一丝也不曾浪费。
吃鲈鱼果真是一样快乐,设若每周固定吃一条鲈鱼,于写作生涯及饮酒生涯都并不是一件坏事,在京城枯燥的空气里,能够因知鲜而弥补心灵中一些灵气的,当然鲈鱼不是随时可以吃到,这个世界仍是白鲢和鲤鱼们一统天下。我在吃过鲈鱼之后,便开始了对鲈鱼的怀念。我脑海里总映现鲈鱼佐罗似的躺在白瓷盘里,一身铁青的冷光,微张的口里暴露出利齿张扬其本性,凝视的目光永远冷漠地审视着食者。于此,我还生发了另外一些想法,西人的几何曲线,似从海味而来,如鲈鱼的线条;中人取线,估计发端于河鱼,如黄河鲤鱼。中人画线喜欢饱满圆润,西人则剑走偏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