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人,有两种,一种是纯粹的蠢钝,固执,反应慢,学习能力低,偶有能自知,甚至能自嘲的,尚算可爱,我总觉得:自己属于这一类。另一种,他不觉得自己蠢,他从来聪明过人,屈居低位,不是因为天赋和能力,是因为时运未够高,是因为蠢人组成的世界,还没能领受他的聪明;这种聪明,早有专名,那就是:自作聪明。
自作聪明,是奇蠢而不自知其蠢,是蠢到上心口,蠢到看的人,遇上的人,冤气都要卡在喉头。
写作人,遇到自作聪明的编辑或者校对,深受其害,饱受其苦,是家常事。碰上一个典型案例,我在某饮食杂志写一家咖啡室,写咖啡室里的黄老板:“中秋节,去吃午饭,听黄老板问食客:‘大家去赏月,为什么不去赏日?’问得人无言。”重点在“赏月”和“赏日”这一问,这一问,带出这位黄老板的童心;短文写人物,得靠一两句对白点出性格,突出形象;我们写作的,就靠这一两笔与别不同,托砵乞食,或者扬名立万。
很不幸,黄老板遇上自作聪明的校对,他觉得老板不应该这么问,他要问得平庸,问得大路,问得要合乎他这位校对的心意,他不必去查证,决定以“月”换“日”,易一字,改成:“大家去赏月,为什么不去赏月?”黄老板这天晚上,只好随大队,去赏月了;他不必再对人世间的异象生疑:“为什么不赏日?”日,化育万物,难道不值得看一看?赏一赏?
作者、编辑和校对,本来是合作关系;合作,建基于尊重;校对,为什么就是不会尊重人?别告诉我这是“手民之误”,你不是执字粒的“手民”,你没有这种专长;我用电邮传稿,也没有潦草这回事;自作聪明的校对,你,这是手痕之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