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少买衣服,然而,时日过去,大衣橱还是爆满;衣橱爆满,日常穿的,唯有叠好了堆在床头;反正到了该着眼“内在美”的年纪,外在美不美,懒得讲究。
穿衣,是眼前有什么,穿什么;明知道衣橱里,是不合身也不会穿的衣物,却一直不想,也不敢去整理;杂物无穷,空间有限,整理,意思就是舍弃;然而,真能舍弃么?
这条领带,曾经紧勒年轻的硬脖子,飘扬在某个难忘的场合;这条围巾,奇形怪状,是很旧很旧的情人第一件针织实验品;这方手绢,为自己辜负的女孩,拭过泪;这袭毛衣,害另一个女孩耗费钱粮,当年,从远方寄来这柔韧的情意;这套运动服,怎么就只有上衣?唉,记起来了,原来裤子买大了一号,她拿去换,这一去,就没有回头……
所谓的衣橱,根本就是一部用木头做封面,拿布料当字纸的情感日记;那软绵绵的册页,触手仍有余温。余温犹在,怎么倏忽十载?转眼二十年?旧衣橱,实在翻不得!
衣物,重新叠好归位;这样一座记忆体守在床畔,静夜醒来,恍惚间,还看得见缝里透出来当时的月色。但衣橱满了,毕竟有个好处,那就不怕女孩出嫁了,还忽然再跳出来吓人,埋怨说:“你回来太晚,烧好的菜,都凉了。”
再过若干年,或许,真该找个道德神父念念经,为大衣橱来一场庄严的葬礼,待献上最后一束白玫瑰,就目送这几块结满爱恨的木头滑入焚化炉。
当然,也说不定是衣橱木然送我,水远山长,记忆送人,人送记忆,从来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