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里,看蔡琴二千年的演唱会影碟,她对着录音机说话:“我最怕听我自己唱歌,太严格了,听自己唱歌会像法官一样,永远都不会放松的享受,永远都在想:‘那一句还可以怎么唱?’所以,很多人说我在台湾唱歌,看起来,一点都不费力,很轻松……”
蔡琴,歌唱得好醇,看起来,真的“一点不费力,很轻松”;原来也为了这“一点不费力”,背着人,费了好大的劲。
要一门专业有造诣,要“看起来”举重若轻,我们都得下死功夫,得审问自己:“哪里不完美?哪里,还可以改善?”我是法官,我也是重犯,天天问,天天改,几十年下来,终于,有小成。
可惜,最多的“轻松”,是真轻松:轻率和粗松。“大师看起来这么轻松,我举手,我投足,‘照样’轻松,就是大师了。”于是,满眼都是“大师”,“大师”都在蒙人。运动员在冰上狂转,转完了,高抬着一条腿在你面前滑过,“看起来”,脸上还挂着一个轻松的微笑;这个“微笑”,是眼泪和血汗换回来的“对人欢笑”。
飞花,掷叶,都能伤人,因为这个破坏王,曾经躲起来练举重;再练,已不必借花叶行凶,讲究的,是“气韵”。人老了,有气韵的歌,有气韵的诗,有气韵的重彩或者淡墨,仍然年轻。
“你这么随便写,写得这么轻松,我也会,怎么不也让给我写写?”偶然,听人这么说,我就窃笑:这人,真的病坏了,看到微笑,却看不到脚下踏着的钢线,这么苦,这么险的活,竟然争着干。
来吧,苦练三十年,你就明白“我最怕听我自己唱歌”,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