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口,跟荷里益、六记明和装修师傅福建华吃夜宵,归结过去一年得失,讲神讲鬼,竟又扯到“地主”这个东西。
“昨天,我老婆拜神,拜了七个钟头。”六记明认为老妻破了连续拜神最长时间纪录。“我不拜神,连山,也不怎么拜。”我说。“你做生意,总不能不装个地主。”荷里益说:“地主会保佑你,你上炷香,拜几拜,那等于交保护费,是应该的。”
“太荒唐了!收保护费,是黑社会的事。”我怪荷里益养奸:“一个良好市民,遇人勒索,在文明社会,该去报警;在野蛮地区,可以找另一个更霸道的黑社会去‘摆平’这个黑社会。”在澳门,如果有人冒犯,我会找黑白两道的朋友对付,地主来犯,照样打三条九。
“他搞不到人,会搞物,防不胜防。”荷里益恐吓我。“怪不得开业头半年,天天闹‘门患’,一扇木门,衍生七大问题,八大后患。”我余怒未息。“就是了!”荷里益说:“我替地主换新屋,忘了拜,墙上一块玻璃掉下来,就刮伤了眼角。”“拜完呢?”我问。“拜完就没事了。”他这一年,果然生意兴隆。
“神这回事,你一就是天天拜,一就是爱拜才拜;不然,少拜一天,他就怪你,整蛊你。”福建华对地主,爱理不理,不纵容,不倚仗,人神倒也相安。然而,我越听,越觉这小小的土地神横蛮,小器,好生事。我们做买卖的,货真价实,守法奉公就是了,怎么还要晨昏上香?难道不知道焚香,会致癌?人会致癌,你这小神,难道就准保不生癌?为人为神,我决计不要像先民们一样,拜天拜地拜怪兽。
“你这么嚣恶,当心没生意。”大家为我忧心。“到时候,我再装个地主好了。”我说。“反正要装,不如早装,图个安心。”荷里益为我设想。“没生意再说。”我早有后着:“到时候,我就捧个地主回来,搁在门边,天天抽打,直打到赚钱为止。”说完,大家知道遇上狂徒,只好噤声,咬着酥脆的金钱鸡,左顾右盼,小心翼翼过鸡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