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岁,在出版社做事,遇一位开印刷厂的老先生,先生有奇技:能记住见过的、每一个人的名字。即使像我这样的小工,他见一面,听我报了姓名,八年后遇见,竟能亲切地,信口唤一声:“小钟!”老先生能记得我,所以,二十年过去,我还努力记住这位殷商的高名;也明白到:要成为“成功商人”,能把每一张脸,跟每一个名字对上号,是必须的。
我,注定失败;因为偏偏没有这种能耐,或者说,只有一半的能耐:我能记住样貌,但记不住姓名。
澳门地方小,天天遇到眼熟的人,眼熟的人越来越多,人家热情打招呼,我知道是个“熟人”,但在什么地方见过,姓甚名谁,怎么全记不起?某天,来了一个“熟人”,相谈甚欢,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后来,他拿出来两块石头,一块老善伯刻了个观音,一看,反而认得这块石,某年某月,在香港某酒家见过;这才想起:“熟人”,是带这块石头来让我看的,当夜,大家还吃过一顿饭。
记石头容易,记人难,这又是怎么回事?“石头,你仔细摸过;人,大多数没摸过。”猪朋解释。的确,摸过的人,都能记住;但见人就摸,也不是办法,难道客人进来,我先去“搜身”?
认得样子,记不起名字,甚至故事,有个很大的害处:如果我抓到一个蟊贼,记住了模样,交警察送到牢房;蟊贼出狱,再来访,我也以为是个“熟人”,斟茶奉客,送上大田黄请他品评,他不识货,要看现金,那怎么办?
问开防盗用品公司的,能不能将闭路电视“升级”:拍了来人面目,这面目,可以另附一篇解说,例如:“大波源,人冷血,好冶游,某年某月,曾偕表妹光临敝店。”三年后,我忘了大波源是谁,但他站在门前,“发声闭路电视”会先把这篇话重播,我就可以放他进来,恃熟卖熟,问他:“这回,怎么不带表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