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死于婚姻制度的人,不可胜计。
丈夫,一般施行的,是“愤怒杀人”;妻子,是“恨怨杀人”。婚后,男人开始愤怒,愤怒的炸药一天天增加,变成一个超级无敌大炸弹,天天都有可能爆炸;突然,有人点了药引,或者炸弹受到震荡,轰!炸死了最亲近的人。炸死人,炸弹一般都后悔;他只是一个炸弹,在婚姻的战场上,他同样受到摧残。
男人多暴躁,讲打讲杀,认为自己很残忍,幻想自己很残忍,他习武,撞墙,劈砖,确信自己杀人不眨眼;但城市男人?除非是屠夫和医生,绝少手刃人畜;下厨,也不会操刀杀鸡宰鱼。砧板上,活蹦乱跳的一尾鱼,这么一刀砍下去,头身分离,多恐怖!抽着一只鸡,割喉放血,鸡在手上挣扎,更加吓死男人。“老婆,还是你来干吧。”做丈夫的,就这样,把练习“残忍”的大好机会,拱手让给妻子。
我练擒拿手,总觉得不消零点五秒,“卡拆”一声,就扭断人手;然而,万一真要对敌,万一真要扭断伸过来的一只手,万一这只手真会发出骨肉分离的“卡拆”一声,那怎么办?
男人的残忍,都缺乏实战经验。我们爱看战争片,因为在战争片里,我们可以跟着主角去杀人,杀的,大多数是外国人;可惜,在婚姻的战场,要杀的,是枕边人。
男人离开幻想,在现实世界杀老婆,多少有点狂,有点乱,怒火遮眼,电油蒙心,按捺了无数小冲动,却控制不了突如其来的一个大冲动,杀,速战速决;杀完,不知所措,还怨流了一地血的老婆:“平时你不让我斩鸡,一斩就斩你,你看,多生硬!”
男人,有“杀人不眨眼”的天真幻想;然而,除了内科和妇科医生,一般来说,缺乏提起明晃晃一张刀,开膛破肚,劈头割颈的实践经验;男人的杀,急匆匆,乱麻麻,鸡手鸭脚,是“怒杀”;女人的杀,却是“怨杀”。
婚后,怨恨累积,每天恨你多一点;这股恨,庞沛深沉,可以不动声色,可以偶见端倪;男人怕血,女人每月都流几天血,习惯了;女人要动手,都干净利落。
没有适当的疏导,怨恨,就变成怨毒,怨毒攒在心里,像钱存在地下钱庄,本利相叠,忽然提出来“应急”,气势惊人。或者,男人捅开了缺口,做妻子的来一句:“我什么都可以忍,也忍了,但你到了梁锦松的年纪,竟然玩靓妹,还‘发生感情’,你叫我怎么再忍?”说完,男人以为事情就完了,翻身抱头大睡。
做丈夫的,哪料到半夜里,这个睡前还跟他“有倾有讲”的老婆,会用沸油淋他?用刀狠狠刺他?再用保鲜纸闷死他?女人的杀,有板有眼,杀后或烹或割,清楚明白,毫不含糊。怒杀,常有幻想,但没有“预谋”;怨杀,是等机会,等男人回心转意,或者等男人美梦正酣,黯然痛下毒手,没有幻想,但宰人如宰鱼,训练有素,也不必“预谋”。
怒杀之后,男人多感悔疚;怨杀之后,女人,只感到解脱。社会腐烂,不景气,压力大,摩擦多,活得不容易;恶夫怨妇,在陋室作困兽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就算不是人之常情,起码,也是婚姻的“常规”;报纸的头条,常见夫妻互杀,手法,越来越残忍,越来越恐怖。政府无能,官商勾结,日子难过,无助的人,把愤怒和怨毒,原来都留在曾经甜蜜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