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到这样的情节: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分开了,分开了好多年;因为恨,他不愿见她;因为爱,他忘不了她。岁月流逝,女人成了大名,蜡像馆里有她的塑像,那是三十年前,她二十一岁时的模样,人们都宁愿记着湮远的故事,故事里人物的音容。
几乎每一天,男人都到蜡像院去看她,真的很像,仿佛原封不动,从记忆的密室里搬出来,身上,还透着离别那天,码头和海风的气味。
“蜡像会不会出让?”他问管理员。“不会出让,但会更换。”“什么时候更换?”“不受欢迎,就换。”“到她不受欢迎的时候,我可以买。”他可以为了她,挪用积蓄,变卖家业。
三年过去,蜡像还在那里。男人察觉她脸上容色消损,只有他,能察觉那样的消损。他不能让人恣意破坏他的记忆,他的爱情;他决定不惜一切,带她回家。
他想好了怎么去偷蜡像,蜡像院却要倒闭,他要的“存货”,竟然公开“贱让”。六十岁生日,男人终于得到这份最让他珍惜的礼物;他感到欣慰,当他垂垂老去,她仍旧美丽如昔。
“往后的日子,有你相陪,我就无憾。”他为她布置了一个房间,让她“住”在里头;每天,他到房间里去跟她闲聊,人事无常,生死离合,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朋友都说我开朗了,这是你的功劳。”那时候,他已经得了重病,知道相叙的时光,不会再长。他的遗嘱很简单,只是要人把他和蜡像一起火化。
男人死后半年,女人从国外回来,知道他不在了,她去拜祭他;女人也老了,岁月不留人,但留下陈年旧事,想起自己二十一岁那年,曾经那样爱他,她折了一株白玫瑰,供在骨灰龛前,算是对他,也是对自己的一场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