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昏迷的别燕西被家人们送进了病房。
别栀栀挤上前去看了一眼。
三哥五官清俊,这会儿紧闭两目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
别栀栀看了看家里人。
父亲别逢君,钢铁厂的高级工程师。他上了年纪,两鬓斑白,但身材壮实,是个儒雅的中年人。
母亲名叫应雨时,她很瘦,五官很美,是钢铁厂医务室医生。
大哥别燕东今年三十岁,也是钢铁厂的工程师。他身材高大,长相酷似父亲,很英俊很斯文。
大嫂单朝凤,今年二十八岁,是个二孩妈妈,她是钢铁厂财务科的会计。容貌清秀和亲,人也是温柔贤惠那一挂的。
二哥叫别燕南,是钢铁厂采购科科员。
别家兄弟仨的容貌非常相似。
但大哥别燕东的气质完全继承了父亲的儒雅,二哥别燕南的五官其实和大哥三哥很像,气质就是痞帅痞帅的那种,三哥别燕西么……
别栀栀又看了躺在病床上的三哥一眼。
三哥看起来是属于很阳光的那一挂。
她悄悄双手合什,默默祝祷:愿三哥一切顺利呀。
单朝凤看到了,用胳膊肘儿戳了戳自己的丈夫。
她动静不小,于是全家人都看到别栀栀一脸难过的双手合什,显见得是在向什么神明祈祷……
不用说,小妮子肯定是在担心老三。
看到小妹苍白的脸色和削瘦的身子,别燕东走到妹妹身边,除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妹妹身上,说道:“咱们已经托人带话回去了,一会儿你二嫂会过来给我们送晚饭,她会给你带衣服过来的。”
那一边别妈妈和单朝凤也小小声议论了起来——
“哎呀栀栀受了惊吓,怕是肠胃不好……我都忘记让人带话给宗秀,教熬些清粥过来了。”
“妈你就放心吧,宗秀是个能干人,她心里有数。”
“话是这么说,可她来咱家不久,我就怕她不了解情况……”
“妈,不相处怎么了解情况呢?现在不就是个了解的好时机嘛!”
别妈妈小小声说道:“你说的对……”
别栀栀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病号服。很显然是因为她落水以后衣裳全湿透了,应该是大嫂帮她换的衣裳。
此刻她披着哥哥的工装外套,第一次感受到别人的体温。
——生于2000年逝于2020年的别栀栀是个豪门千金,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然后各自组建家庭。
她跟着爷爷长大。
可谁又能知道,别栀栀17岁那年患上重疾,爷爷急得不行,斥巨资找来全球顶尖的医生和专家……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天天消瘦下去。
爷爷年纪大了,自己也有一身的病痛,还要为了别栀栀的健康和未来而伤心。
有一次别栀栀陷入昏迷,差点儿没能救回来。爷爷因为太伤心,也跟着病倒了。最后,爷爷反而走在别栀栀前面。
唯一疼爱她的亲人也去世了。
别栀栀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形容自己的心情。
可她穿到这个世界……才刚第一天,就感受到被家人保护的感觉。
三哥为了救她差点儿遭遇不测。
大哥怕她着凉。
妈妈和嫂子担心她的伙食……
虽然来到了这个陌生的时空,也能预见到未来清贫而且物资匮乏的生活。
可别栀栀莫名其妙的就是觉得心里暖暖的。
她突然感到有些眩晕。
恍惚中,一个年轻女孩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要走啦!拜托你好好照顾我的家里人。”
别栀栀转头,怔怔地看去。
——她并不能完全看清女孩的模样儿,只是朦朦胧胧地感觉到,这个梳着两条辫子的年轻女孩儿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是原身?
“其实他们很强大,很厉害,并不需要你的照顾。你只要代替我,每天高高兴兴的就好。他们看到你开心,他们也会很开心。很抱歉……我知道我已经得到了他们所有的爱,可我就是高兴不起来……或许是我太矫情了吧。”
“谢谢你,再见了!”
一阵清风吹过。
女孩朦胧的影子消失不见。
别栀栀觉得有些眩晕,纤瘦的身子摇晃了几下,就一头朝着地下栽去。
家人们被吓一跳!
别爸爸宽厚的声音响了起来,“栀栀,你怎么了?”他三步两步走过来,适时托住瘦小的女儿,把她抱到一边的椅子上坐着。
别妈妈也扑了过来,急得眼泪都在眼圈里转悠,“栀栀,你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
别栀栀猜想,可能原身也不是一个很健康的女孩儿,所以才会让父母家人这么紧张她的身体。
大嫂也劝,“栀栀你哪里不舒服就说,千万别瞒着我们啊。”
别栀栀点点头。
病房的门被推开,一大一小两个女的扛着大包小包走进了病房。
“爸、妈,大哥大嫂,燕南……栀栀!栀栀你怎么样了?啊,燕西要不要紧?”
“爷爷奶奶,大伯大娘,爸爸,五姑!我们来送饭了!”
来人是别燕南的妻子,栀栀的二嫂王宗秀和她的女儿别月月。
王宗秀身后背着个背篓,两只手各提着一个大包袱;月月也背着个大包袱,手里提着个小一点儿的包袱。
大嫂单朝凤连忙迎了过去,接过王宗秀身后的背篓,又把别燕西和别栀栀的情况说给她听……
别妈妈则拉着月月的手,心疼地问道:“你一个小孩子怎么也来了?你四姑和六姑在家躲懒呢?”
月月今年九岁,是家里第三代里年纪最大的孩子,也是最懂事的孩子。
她说道:“奶奶是这样儿的,四姑可以帮着照看巍巍和溪溪,六姑可以帮着照看星星和辰辰。我可以帮妈妈拿东西,可我看不住一个以上的弟弟妹妹呀!所以我陪着我妈妈过来送饭。”
别妈妈叹气,“你最乖了。”
别月月抿嘴一笑。
那一边,别栀栀休息了好一会儿,终于觉得眩晕感慢慢消失,心口处的钝痛感也渐渐不在,这才舒了口气。
别燕西的麻药效果还没过,仍处于昏迷之中。
家里人就围坐在他的病床旁,默默地吃起了王宗秀送来的米饭。
别栀栀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三哥病床前挂着的牌子上写着“别燕西,性别男,66年5月3日入院”。
1966年啊,那可不就是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
恐怕伙食不会太好。
没想到,锡饭盒一打开,别栀栀就看到洁白的米饭上铺着翠绿的炒青菜,金黄色的小葱煎蛋饼,还有一道油滋滋看起来很好吃的蒜苗炒肉片!
肉片还挺多,每一片都有足二指长左右。
这可比别栀栀想像中的饭菜要好太多了!
家里人也感到很惊奇。
别燕南问妻子道:“哪来的猪肉啊?”
王宗秀看了别栀栀一眼,小小声说道:“我在家做饭呢,罗建华跑来隔着窗子喊‘嫂子,听说栀栀住院了,你这是要给她送饭去吧?我说是呢。他就说‘我家来了客人,我妈买肉买多了吃不完,嫂子我放一块猪肉在你家门口啊,随便你炒了炖了蒸了,再给栀栀送去’……然后他就走了,我去追都追不上!’”
众人的目光齐齐聚集在别栀栀身上。
别栀栀没吭声,挟起一块猪肉就往嘴边送——
前世她在现代的时候,因为长期服药,副作用大胃口极差,只能吃很清淡的白粥和小菜。至于荤菜和甜品么,那是一吃就吐的。
但这不代表她不想吃肉。
结果,猪肉没还送进嘴里,别栀栀就闻到了一股……让人觉得很不愉快的肉腥气味。
她脸色一白。
想呕。
王宗秀也看到了,急忙说道:“栀栀,你要是吃不下呢……我还给你熬了点儿白粥,要不你吃白粥好不好?”
别栀栀放下了饭盒,点点头,却急忙走出了病房。
站在走廊上的窗子旁,别栀栀呼吸着新鲜空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把喉间的不愉快感觉给压了下去。
然后一转身——
她发现别妈妈正站在她身后,带着哭腔问道:“栀栀,你哪儿不舒服啊?”母亲的泪珠在眼眶里来回滚,只差一点儿就要跌出眼眶了。
别栀栀心头感动,说道:“妈妈,我不想吃肉。”
旁边有个老太太拿着饭盒经过,正好听到这一句,不由得打量了细皮嫩肉的别栀栀一番,嗤笑道:“这年头还有人不爱吃肉的啊?哼,就装吧!当自个儿是皇帝家的公主呢!”
别妈妈顿时紧张了起来,看了别栀栀一眼,然后骂那个老太太,“你管我们爱吃鸡还是爱吃肉呢,管好你自己吧!”
然后又压低了声音对别栀栀说道:“好好好,那咱就不吃肉!你二嫂还给你熬了粥,你吃点粥……再吃点青菜好不好?”
别栀栀笑眯眯地点点头。
她有点儿明白,为什么原身总是开心不起来了。
别妈妈虽然看到女儿刚才差点儿晕倒,又差点儿呕了,但胜在心情好像还不错,笑容也明媚灿烂,这才放下了心,牵着女儿的手回到了病房。
别栀栀就着炒青菜吃了一大碗白粥。
不得不说,这个年代的炒青菜真好吃,口感鲜嫩水灵,什么调料也没放,就放了点儿蒜末进去,可能是盐末调得正好吧,让别栀栀觉得非常美味。
最后她还尝了一小口香葱煎蛋饼。
可能在家人们的眼里,香葱煎蛋饼不算啥大菜。但对于长年卧病伙食清淡的别栀栀来说,这道菜还是过于油腻,所以她只浅尝了一口就不再贪嘴了。
蒜苗炒肉片么,她也尝试了一下,但那股肉腥味儿还是太重,吃不下。
估计原身平时的胃口也不太好。
别栀栀就吃了一口煎蛋饼,就已经让家人们感到高兴坏了。
别妈妈笑得合不拢嘴,不止一次的表扬王宗秀,直说她厨艺好……
王宗秀受宠若惊,脸蛋红红的,看看丈夫,羞得低下了头。
吃完饭,别妈妈就给儿女们排班,让轮流看护别燕西。
原则上就是女眷们白天轮班过来看护,男人们晚上在病房里守夜。
今晚就从别爸爸开始,明天一早,别妈妈过来接班儿。
大嫂本来想劝说,让别爸爸别妈妈不用轮班,毕竟年纪也摆在那儿了。可别爸爸别妈妈不同意……
于是,别爸爸留下来守夜,别妈妈就带着儿女们浩浩荡荡地回到了钢铁厂家属大院。
别栀栀已经拥有了原身的记忆。
但能亲眼看到这个世界,感觉又格外不一样。
原来在这个时代,很少有高大的楼房。最高能有四楼,那还比较少见。路面上汽车很少,连自行车也不多。
她跟着妈妈兄嫂们坐公共汽车回来的。
公共汽车非常怀旧,甚至可说是有些破烂,行驶过程非常颠簸,引擎的轰鸣声能把人的耳朵震聋……
下了车以后还要再走上十分钟,一大家子才来到了钢铁厂家属大院门口。
突然有人远远地喊了一声“栀栀”……
别栀栀应声回头,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衬衣面容俊秀的男青年。
他看着她,眼里流露出欣喜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