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正确写法,“餐”字的“食”字底应改为“鱼”字底,但电脑打不出来,姑且以“餐”代之)鲦子和鳑鮍一样,都属于上不得台面的小杂鱼。水跳边总是它们最喜欢出没的地方,夏天,赤脚站在水中淘米洗菜,很快就有大群小鱼跑来,追食碎菜叶和碎米粒,并痒痒地啄你。若是把淘米箩或菜篮子沉到水下,看清有许多黑影子钻进去,猛地一提,就能兜起一把比火柴棒长不了多少不谙世事的小细鱼秧子。那些长过手指的餐鲦子则完全不同了,它们见过世面,经验老到,总是在你够不着的地方灵活地穿来游去,你稍身影一动,它一扭尾巴,打一道水花就闪了。
楝树开出一串串紫蓝小花的时候,夏天就到了。垂柳拂水的晨间或是傍晚,水面总是有众多青春年少兴致极好的餐鲦子在游圈,搅碎清波。“刷餐鲦子”便成了夏日的常景。这通常是一些半大的男孩,也有成年人玩的技术活。细竿细线,蛆虫饭粒还有苍蝇什么的做鱼饵,也不要浮子,全凭眼快手准,看见餐鲦子游来游去,就将鱼饵抛过去。餐鲦子以为是落水的小虫子,掠一道漂亮的弧线,就啄到了饵,你“刷”地一挥竿,一条亮闪闪的鱼就活蹦乱跳地挂在竿下面。水平高的,不歇手地往上提,直让旁边的观者看得津津有味。
如果是深水区,有一种叫“翘嘴白”的餐鲦子,最大的甚至有五六斤,银鳞白肚,绿背弓起,嘴巴又翘又大,游动快捷,有“浪里白条”的美称。这种鱼惯爱追食水面上一些蚊蝇飞蛾,吃起食来特别凶猛,叼着就吃,啄了就跑。瞅见黑影一闪鱼线下沉,就得快疾“刷”竿。
餐鲦子的家族中,成员复杂,大小悬殊,有尖嘴餐(平)、圆头、黄郎、红、肉,还有一种肚皮泛一层金色光晕身材肥厚呈梭形的油。它们的共同特点,是有着删繁就简的形体,善于蹿游,活得兴兴头头,爱凑热闹,时不时就跃出水面,打一个水花给你看。总之,是哪里水响哪里就有它们。
倘是不耐烦“刷餐鲦子”,就弄来一条丝网,直直地拉在水中,然后撒些糠秕。没多久,就有许多的深青色影子在水里上下游动着,不停地变幻,分散,水面一片唼喋声。待水面糠秕风卷残云般啄尽,扯起丝网,每一个网眼都晶亮地滴着水珠,若网上银亮亮一闪一闪的,那是被嵌住的贪吃者在徒劳挣扎着细长的身子。拿回家掐尽内脏批去鳞片,洗净,用油煎了,味道当然是鲜。美中不足是肉中刺极多,只有将肉同刺都一起煮酥了才好吃。
我们家乡有句讥人做事性急的土话,叫“拎着尾子煎鱼”。要想把餐鲦子烧出特色,油煎是关键。烧热油锅,一条条地摆好煎,火不要大了,放耐心一点,把一面煎黄,再翻过来煎另一面。直至煎出那种赏心悦目的金黄色,方铲起叠作一堆,浇上料酒、板酱、水磨大椒,投入精盐、姜、蒜,盖锅以小火煮到酥烂。若是将那种指头粗细的小餐鲦子稍稍盐腌后,拖上面粉(现在可直接从超市买来炸鸡粉)油炸,入口极脆,包括鱼尾都是至味。
餐馆里有一道清蒸白鱼,规范写法应是“清蒸鱼”。鱼就是大餐鲦子“翘嘴白”,上海、苏南人呼作“白丝鱼”,以肉质鲜美、营养丰富、味似江中刀鱼而著称。“翘嘴白”尽管在水中游动快捷,但出水即死,故市价昂贵。清蒸讲究原料,重在维护那点鲜气。洗净鱼斩作两段,加少量的盐腌一会子,一般家庭,可加上作料和料酒,用电饭煲上蒸屉蒸。“翘嘴白”清蒸后,因为肉特别细嫩,故而感觉刺多且硬挺,虽不像刀鱼刺那样纠缠不清令人生畏,但对于不会吃鱼的人来说,也够麻烦的。
餐鲦子最宜晒成干品,不像鳑鮍和鲫鱼,晒干了只有壳。捕得多了,一下子吃不掉,盐腌后,晒干存起。想要吃时,放在饭锅上蒸熟,咸鲜适度,极有咬劲,很是下饭。一般来说,山区是不产鱼的,但无论是黄山、九华山还是天柱山,我都在那些卖干笋和干蘑菇的土特产店里看到整大袋的干餐鲦子鱼,看标签,都表明是出自当地山溪里的绿色食品。我不知道那要多少水面才能捕获这众多大小划一的餐鲦子,看那盐渍过重的黄褐色,肯定与我们乡土岁月时小咸鱼的味道相去甚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