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夜幕沉沉,地上万家灯火。
今天的月亮好像比昨天小了些,几近于无。
崔慎薇半躺在床上,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划过书页,蒙肯纸粗糙微凉的触感在指尖弥漫。
这本书是季鹤霄在几天前送给她的书,她还没怎么看。
床头摆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一张老旧褪色的照片。
在旅馆前,一对满头银丝的老夫妻,分立左右,搂着一个小女孩。
崔慎薇拿起相框,轻轻拂了拂,仿佛要拂去那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不知怎么的,她的心里总是盘旋着隐隐的不安。
昨晚的血与肉,又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似乎想要唤醒深藏在她脑海里的,更遥远的记忆……
可那到底,是什么记忆呢?
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一直想起昨晚的幻觉?
崔慎薇轻轻摇了摇头,像是要把脑海中的妄念甩出去。
窗外弯月如钩,夜空繁星点点,预示着明天将又是个美好的盛晴天。
崔慎薇微微垂着头,漫不经心地阅读这手里的书,心思早已不知道飘到何处去了。
书籍的精装封面与素色条纹被罩亲密接触。
只有仔细去看,才会发现,书籍封面上赫然写着《 Amityville Horror》。
旅馆里,众人或嘈杂或平静,或烦恼或沉思。
只有时间,还是毫不受影响地缓缓流逝。
“咔哒”,“咔哒”!
时针,分针,秒针,各自经历着自己的交汇与分离。
“咔嗒”。
时间又来到了,凌晨三点十五分。
众人同时从睡梦中睁开双眼。
他们的脸,深埋在了枕头里,几乎让他们无法呼吸。
“欢迎光临!”
汪晓丽的脸上,带上了职业化的笑容,“陈先生,您的钥匙,请您拿好!”
“请您开始享受,属于您的夜晚。”
来人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脸上却咧开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只是这笑容里,没有一丝笑意。
204号房间。
吴姐艰难地将头从枕头里拔了出来,颈椎似乎都发出了咔咔的声音。
她对自己身体的异状置之不理,只是焦急地打开自己放在枕头边上的手机。
三点十五分。
怎么会是三点十五分呢?
自己明明定了三点的闹钟。
她收回手机,看向对面。
小柳艰难地起身,与她做了同样的动作。
两人四目相对。
各自手里的手机,在漆黑一片的室内,发出两点白幽幽的光,与墙上空调电源那猩红色的光点,相映成趣。
头顶的旧风扇,“吱啊”,“吱啊”地转着,却转不动凝滞的气氛。
“呵,呵。”小柳自嘲,“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吴姐沉默不语,只是忽然扔掉手机,扑向了小柳。
尖利的指甲,划破皮肉。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其间。
突然,一道寒芒闪过……
205号房间。
“咚”,“咚”,“咚”……
是谁的心跳声?
“嗒”,“嗒”,“嗒”……
又是哪里在滴水?
老金从混沌中睁开眼睛,熟悉的血红争先恐后地挤占了他的视网膜。
极致的痛,仿佛在吸食着他的脑浆,让他的意识变得稀薄。
血水与肉块,在地上漫无边际地铺就一张厚厚的红丝绒毯。
老金面朝下,保持着趴睡的姿势,悬浮在空中。
一簇簇黑色的丝线从天花板蜿蜒而下,自后背贯穿了老金的心口,汲取着老金的生命,又在整个房间里蔓延出舒展的弧度。
“嗒——”!
一滴鲜血落下,坠在地上。
红色的血水一阵涌动,像是在庆祝进食前的狂欢。
这,就要死了吗?
也是,活该啊!
老金费力的抬起头,不知道想要看什么。
他怔怔地凝视着那扇陈旧而结实的门,像是希望着有谁能在他临死前,来再看他一回。
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孩子……
“嗬——”
他似乎想说什么,又似乎想叫什么人的名字。
可他的嗓子早已被粘液与血水封闭,只能艰难地蠕动着。
“咔嚓”。
清脆的锁芯转动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老金灰败的眼神里,迸发出希望的光。
“吱啊”。
门被推开。
惨白的光线丝丝缕缕,自那道缝隙中迸射出来,燃起希望之火。
是她吗?
不,她不应该来这里。
她应该……
老金剧烈地挣扎起来。
一切的痛楚,在她的生命安危面前,早已化为虚无。
一股凉意,涌进房内,像是沼泽边满是腥味的风。
先出现的是锃亮的皮鞋,而后是考究的手工西装。
来人咧开嘴,嘴里闪过一丝金芒。
老金的眼神,在刹那间暗了下去。
他的瞳孔,渐渐散开。
他看到了许君豪。
一个有勇无谋,却又想掠夺他所有成果的垃圾。
有野心又怎样?还不是听了他的几句话,就上赶着当了出头鸟?
如今,哪怕他许君豪成了鬼,他老金也不怕。
他似乎看见了不远处的陈时文。
陈时文就这么看着他,一如他们刚刚见面那般,幼稚地用不屑掩盖内心深处的不甘与妒忌。
出身好又怎么样,还不是得不到重用,还不是死在他手里了?
他仿佛看见了更远处的高大身影,那个桀骜不驯又自私自利的杂种,毛发杂乱,眼神如刀。
受宠又怎么样,得了大多数股份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成了后备箱里的一桶血水肉块?
他恍恍惚惚间看见了一个矮矮小小的身影,脸蛋圆滚滚的,恰似一个白面团子……
不,不是我的错……
人生的一幕幕,被编绘成了走马灯,就如同蜻蜓点水,在老金的脑海里掠过。
最后,这一幕幕,或善或恶,都被定格成了一幅画面。
似乎也是个这样的夏天,他看见了一个穿着蓝白格子裙的女孩,两条粗粗的辫子搭在肩头,正专心致志地看书。
只是不知为何,那女孩松松的辫子下,耳朵一片通红。
“君梧,我……”
崔慎薇早就醒了,就在凌晨三点十五分的时候。
刚醒来,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谁叫她把自己的脑袋,正面朝下,深深地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呢。
咦,她有趴睡的习惯吗?
颈椎的酸痛驱散了睡意。
崔慎薇从床上下来,站在窗边活动筋骨。
“不——”
一声凄厉的嚎哭声,响彻天际。
崔慎薇浑身一凛。
这声音,这方向,莫不是那群奇奇怪怪的人又出了什么事?
思及此,崔慎薇下意识地一手拿起床头的电击棒,另一只手抄起房间角落的金属杆扫帚,夺门而出,极速往楼下赶。
在她出门不久后,崔慎薇房间旁边的房门被打开。
季鹤霄的脸,阴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她为什么总是不向我求助?”
“难道,在她眼里,我就有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在他身后,有两道淡淡的身影。
王叔和周姨面面相觑,齐齐露出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