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篇 面对死亡

这些天灾难绵连,哀乐不断。我们的专栏版编辑小黑本来在窗台上架了一天文望远镜,没事就瞄人家的卧室,最近他把炮口上仰改看星象了。昨晚他梦见彗星撞地球,醒来作草木含悲状,命令我和米兰死磕,主题是生存和死亡,弄得我大白天老觉得脖子后边刮阴风。

其实男人和女人根本无法辩论。你说金戈铁马座山雕,她便祭出晓风残月红酥手,完全是不同流派。男人之所以比女人强壮,就是因为吵架吵不过,羞怒之下只好拔出老拳,长此以往,那肱二头肌就进化出来了。

比如尼日利亚空难后,他们的球队便取消了昆明之行。米兰说:那是一百多条人命啊,人家举国哀痛,不来是情理之中。我的所有反驳都被她斥之为“没有人性”,仿佛我是专卖人肉叉烧包的,这令我自卑,并且闭嘴。

其实米兰扣错了帽子。对死亡的恐惧不仅藏存在人性,而且藏存在兽性,兔死狐悲一说便是注脚。但人身为高级动物,深陷于悲伤是无益的。我们必须让自己的目光穿透灾难。尼日利亚的飞机摔下来,我们在发唁电的同时也要考虑合同毁约后巨大的损失;国航和北航的飞机摔下来,寻找黑匣子是最重要的。前者是对游戏规则的尊重,后者是对苟活者生命安全的尊重。

人性是一个庞大而复杂的命题,不能简单地计算或叠加。许多新闻报道里写了人,也写了性,但就是没有人性,这就像我住的杨箕村里由于楼房密集,所以无风,无月,但却有风月。

谈到人性,我忍不住要笔殴杨铭。杨铭说韩国人爱吃狗,暴露了残忍的国民性。我不得不揭发:杨铭这厮来自广西柳州,那是一座狗肉飘香的城市,不知有多少条狗惨死在他的利齿下。所以,把吃狗跟人性联系起来,似乎有点扯淡。

还说空难。其实,很多人实际上是死于飞机制造商之手。几十年前就有人发明了航空救生装置,是在飞机上安装一个巨型降落伞,在遭遇意外时可以软着陆,但制造商不肯装,理由是成本太高。每当发生空难时我都会怀念那个卖伞的家伙。但若冷静地看这个问题,你就会发现拿那些飞机制造商没办法,制造任何产品都要核算边际成本,再说法律上也没有规定他们非要装降落伞不可。理性有时候是很残忍的,像人类一样残忍。

据前方记者说,大连海域的遇难者都已在爆炸中被烧焦,要用DNA技术来甄别尸体,这一悲剧的起因有可能是乘客在厕所吸烟,教训极其惨痛。去年我从沈阳飞北京,有个肥猪般的中年男人直到飞机启动还在打手机,我愤怒地扑过去想揍他,后来空姐拦住我并勒令他关机。人性必须让步于理性,哪怕是他在跟临死的高堂老母通电话也不行。

如果没记错的话,5月7日这天是航空史上首次一天坠毁两架客机。当然,一天内掉下上百架飞机的事也不是没有,那是二战的时候。在和平时期,我们总是那么脆弱,所以,安琦哭了,为他的启蒙教练。但斯人已逝,悲伤过后还得继续自己的生活。

我和米兰同时在写这篇命题作文。米兰作圣母状,满脸悲戚,飞快地抒情;我叼着烟,有气无力地敲着键盘。她是容易沉浸在郁闷中的小女孩,而我年纪大了,目睹过很多熟识的人的遗体,听过多次葬礼上的哀乐和哀号。改天推荐米兰看一本书,张贤亮写的,叫《习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