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报 1999年7月12日
“我在布达佩斯,一九零五年出生……我父亲,已逝世的雅诺·约瑟夫,于我三岁时离开匈牙利。我其后被送到一个家庭寄养,一直到七岁。当时我开始工作,看猪。我母亲,已逝世的宝巴拉·波斯,带我回布达佩斯,替人洗衣服及做家务,养活我们——
《四月十一日》:一定是一个重要节日 / 信徒涌往教堂 / 圣人以哀伤的手祝福 / 震抖并跌撞前行 当教堂钟声响起
/ 广大黄昏的宁静,满心 / 谋杀者,谋杀了他的死者 / 手拿着帽,预备离开 在一个细小的松木箱 /
郁金香在摇篮里和活生生的希望 / 那年的宪法颁布了我 / 在一九零五年
《母亲》:她用两只手握 杯 / 一个星期日,静静微笑 / 她稍稍坐了一会 / 在渐拢的黑暗里
以小小的碟子她带回家 / 有钱主人家给她的晚餐 / 上床时我总是想 / 有些人家吃得可涨多 我母亲是个细小女子
/ 很早死,像很多洗衣妇 / 她们的脚因重担而震抖 她们的头因熨衣而剧痛……我见她的熨熨停停 /
她薄弱的身体,愈来愈瘦 / 最后被资本所压倒 / 想及此,我的同志无产者 她的身体被脏衣服压曲 /
我从不知道她还是个年轻女子 / 她梦里她穿一条洁净的围裙 / 送牛奶的男子会跟她说好咯
我九岁的时候爆发战争。我也有我的前线:我从晚上九时开始排队买食物,排到翌晨八时,食油已经买光。我会帮我母亲,在电影院门前卖食水,或到货运站偷柴和煤。我母亲病的很严重……我卖报纸,又偷运纸币。我母亲于一九一九年死亡。……
我完成高中六年级,成绩优良。但其间我几次自杀,其后我离开学校在田里看谷,并开始写诗。
《没有希望》:最后你到了沙丘 / 在忧伤长满小草的平原 / 在迷离中你左右看看 / 你点头,并不再希望
我总以为事情是这样:/ 简单和无忧 / 当银色斧头 舞动 / 与灰烬树的叶……
其后我在布达佩斯当书店的售货员。我后来在一间私营银行当会计……他们给我我上司的工作,同时不忘取笑我在诗刊上发表的诗。“我在你这个年纪也写诗。”他们通常说。
我后来决定做作家。我在辛格大学修读法国和匈牙利文学,和哲学。我成绩优等……我在我朋友处吃,以稿费付租。……我所有的希望,给安提·康格教授打破:他扬起我的诗,说,写这样的诗的人,不能让他教坏下一代。
《黄昏入夜》:这尖锐、清晰的黄昏入夜几全为我 / 远处,光秃树枝撑起了 / 空薄的空气 /
我,成为主体,与世隔绝 / 在自我里隐没甚至毁灭……或许所有人类都是么?我不知。 /
一向我眨眼,说:“你可爱的人。” / 另一个说:“懒鬼。你再不工作,但你最好弄饱你的肚皮。”(或许 /
我不应该?)这人塞钱入我的手 / “应当快乐,我,也曾,受苦。我枕着的枕头偷走 / 我前看,后看,前推,后拥 /
但没有人留意我背着的驼峰 / 像亢奋的母亲子宫里的胎儿 / 将生出静默,一个房间的绝对空寂。”
后来外贸部成立,我当法国特派员(我前任雇主撒多尔·歌多第,会乐意提供证明)。此时我受到情绪低落而被送入疗养院。我离开了外贸部,以我诗稿费为生。……除我的母语匈牙利语,,我可以写及读德文、法文。我能书写匈牙利及法语公文。我会打字、速记,并熟悉印刷事务。我能清楚表达自己。我相信我是个诚实的人,并且聪明,勤劳,努力工作。”
匈牙利诗人阿提拉·约瑟夫,进出精神疗养院后,遇上他的爱人“科娜”,出版最后一本诗集《十分痛楚》,尝试过正常生活。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三日,阿提拉跳进一二八四号火车轮下死亡,年三十二。
今日从布达佩斯铁索桥走向佩斯的大道,就叫阿提拉·约瑟夫,以纪念诗人。一个初中生,我去参观学校时我叫他念一首诗给我听。他就念阿提拉·约瑟夫的诗,可不知是哪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