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九月第二个礼拜,机构已经收到超过五十万美元的捐款。黛博拉的礼拜堂破土典礼前几天,玛丽·艾伦打电话给我,说《约翰福音》里有一句话:“我郑重地告诉你们,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如果死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玛丽·艾伦说,她感觉上帝悄悄告诉她的心,黛博拉就像一粒麦子。
隔天丹佛来拜访。他像往常一样坐在厨房餐桌旁,讲话的内容几乎一样,但用的是乡下牧师的口吻。“朗先生,所有好事都必须结束,”他说,“有结束就有新的东西开始。就像黛比小姐。她走了,但有新的事情正要开始。”
三天后是9月13日,我们为机构的新大楼“新开始”的破土仪式聚会。两天前,恐怖分子驾着两架客机撞击世贸大楼,从此美国再也不同。卡森住在纽约市,我花了好几个小时才用电话联络上他。我坐在电视机前看新闻现场转播,目瞪口呆,我知道现在不只我的世界被悲剧改变。
国家因此而停摆,但为了纪念黛博拉,机构理事会决定破土如期进行。我走在我们一起走了无数次的去机构的路上,经过铁轨和废弃建筑物,以及游民用来当户外厕所的桥下。当黛博拉和我第一次到东兰卡斯特街时,她就梦想把美丽带到那里。她做到了,虽然跟她一开始想象的不同。人行道上没有装上栅栏,但她用笑容和开放的心,隔绝了恐惧、偏见和审判,为几百个人创造了一个庇护所;她没有种下黄花,却种下同情心的种子,改变了许多人的心,我和丹佛就是其中两人。
那天我和芮根、丹佛、我的母亲汤米,以及将近一百个朋友,站在蓝色苍穹下,用典礼节目表遮阳。我们听市长肯尼斯·巴尔和州参议员麦克·蒙克里夫讲到新机构将为沃思堡的游民带来希望,他们背后有一堆十英尺高的红色泥土,还有四把绑着蓝色缎带的铲子,立在土中像士兵一样,准备翻土,准备接受“麦子”。
现在,东兰卡斯特街上有一栋新的机构,提供新的服务给有需要的人:妇女及儿童宿舍,以及黛博拉·霍尔纪念礼拜堂。两者都为了纪念一位曾经服务这个城市的女士。上帝召唤她回家,以他奇怪的天命,让病苦失落的人找到庇护与希望。我心有不甘地想,是否他可以不带走我的妻子就盖好这些大楼。
失去黛博拉的痛苦仍然令我落泪。我也不能掩饰上帝没有回应我们祈求康复的不满,那有多么令人失望。我想他觉得没关系。我知道,即使我的信仰粉碎,我对他愤怒,他还是会接纳我。虽然我在他的圆柱上用铅笔画了一条黑线,我也可以坦然面对,这段关系就是这样。
然而,我也不能否认黛博拉之死带来的果实——丹佛是个全新的人,还有数以百计的男女老幼,因为新的机构而得到帮助。因此,我放手让她去天堂。
破土之后的礼拜天,丹佛与我驾车开进位于沃思堡东南区一处贫困社区教堂的停车场。汤姆·富兰克林在黛博拉告别仪式上听过丹佛的讲话,几个月来一直找我,要我说服丹佛来演讲,最后丹佛终于同意了。我祈祷教堂里座无虚席,但从停车场看来,那天早上大家都去了别的地方。
如果林肯是黑人,汤姆牧师一定是他的双胞胎。灰发蓄须的他在教堂门口迎接我们,用他瘦长的身体给我们一人一个拥抱。我瞄了一眼教堂,坐椅上的人数寥寥可数。
汤姆牧师知道我在想什么:“别担心,朗。上帝希望来的人都会来的。”
布道开始,感觉教堂里充满古老的灵魂,我和丹佛一起坐在后排。汤姆牧师要我先介绍丹佛,花几分钟时间讲一下他的生平故事。跟我想的一样,丹佛不愿意。唱歌的时候,我和他在后排谈判这点。
“我的生命历程跟任何人无关!”他小声说,“而且我不想告诉他们我的事。我想告诉他们别的事。”
“那你要我说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低头看着放在我椅子旁边的《圣经》。“你就说我是个无名小卒,试着告诉大家关于某个可以拯救任何人的人。你这样告诉他们就好。”
于是,歌唱结束以后,我走到前面,就照丹佛的意思说。然后丹佛登上讲道坛。一开始,他的声音有点颤抖,但很大声。他讲得越久,声音就越大越洪亮。像一块磁铁一样,他的声音把街上的人吸引进来。等他擦掉脸上的汗坐下,已经几乎满座。
我的思绪跳回黛博拉的梦,她看见丹佛的脸,想起书上的话:城里有一个居民,他很穷,却很有智慧,能救那座城。
于是,又有新的东西开始了。我很肯定这能够让我的妻子在天堂的街道上欢欣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