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有收购炼油厂的交易都是在公平、诚信的基础上进行的,然而许多人却将其描述为强制性的掠夺行为。例如,在收购巴克斯石油公司(Backus Oil Company)的事情上,广为流传的故事版本是,巴克斯石油公司受到了无情的剥削,而我就像从一位无依无靠的寡妇手上抢走了最珍贵的财产,而只付给她一小部分的赔偿。这个故事极具煽情效果,如若属实,这将是一个耸人听闻的残酷压榨毫无反抗能力的妇女的例子。这个故事广为流传,许多毫不了解真相的人信以为真,并因此对标准石油以及我本人深恶痛绝。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详述这件事情的原因,虽然多年来我一直避免触碰这个话题。
巴克斯先生(F.M.Backus)在克里夫兰备受尊敬,同时也是我的一位老朋友。他于 1874年去世,去世前的几年里,一直从事润滑油的生意。他去世后,他的生意由家人接管,并成立了巴克斯石油公司。1878 年末,标准石油购买了这家公司的一部分产权。购买前,谈判持续了几个星期,查尔斯·马尔(Charles H.Marr)先生代表巴克斯石油公司的主要股东巴克斯夫人(Mrs.Backus)与我方的代表彼得·詹宁斯(Peter S.Jennings)进行谈判。我本人并没有参加谈判,只是这件事情刚刚开始筹划的时候,巴克斯夫人约我到她府上讨论产权购买的相关事宜,并提出希望由我本人参加谈判。我到她府上进行了拜访,但婉拒了她的要求,并向她解释我对谈判的细节并不熟悉。我建议她不需要急于行动。她担心公司的未来,比如,她说担心没有足够的油车运输石油。我对她说,虽然我们也需要油车,但她需要多少辆我们都可以借给她,在其他事情上我们也会不遗余力地提供帮助,她的生意与过去相比较并没有什么区别,一样可以做好。但是,如果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她还是决定出卖产权,我们将会派一些熟悉润滑油市场的人与她共同协商。她表示仍然希望将产权出售给标准石油,于是我们安排了詹宁斯先生进行谈判,我所做的只是在我们的专家对巴克斯的工厂、品牌和继承权的价值进行估算之后,在总价上加上10000美元,以确保巴克斯夫人得到全额的利润。
交易完成了,我们付给了巴克斯夫人协商好的价格,她对价格也十分满意。
然而,我所意想不到的是,一两天后,我收到她一份非常不友好的信,抱怨她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在调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我写了一封回信,内容如下:
1878年11月13日
尊敬的女士:
您11日的来信已收悉。我已详细回顾了我们收购巴克斯石油公司的每一个谈判细节,认真反省了我是否做过任何冒犯及伤害您的事情。在我们的会面中,我确实建议过如果您愿意,可以保留一些巴克斯石油公司的股份,做些投资,但您表示一旦售出您希望完全脱离这个行业。
了解了您的意愿之后,我们便不再为您预留公司的股份,并依此做了相应安排。当您提出购买一些股份的时候,我们只能根据如上的事实做出回应,而不是您信中所提到的断然拒绝。
您提到我将巴克斯石油公司的业务从您手中夺走,这对我极不公平。收购巴克斯石油公司并非出自我自身利益的考虑,我认为完全是出于您的利益考虑。大约两年前,您询问我和弗拉格勒先生是否要将股份出售给罗斯先生(Mr.Rose),当时您急于将股份售出,并且价格比现在您所收到的金额低得多。而在我们的交易里,如果接受延期付款的话,您还可以得到更可观的收益。我们所支付的购买巴克斯产权的价格,三倍于重新建造相等甚至更好的设备的成本;但我慷慨地提出6 万美元的买价,这个价格我方的一些人认为实在过高。我认为,如果重新审视您的来信,您会觉得对我做出了十分不公平的论断。我也希望您保持您的是非感。
然而,考虑到您此时的感受,我现在提出如下建议,您可以收回巴克斯的产权,归还我们所投资的资金,就像从来没有进行过这场交易。
如果您不愿意接受这一提议,我将以买入时同等的价格为您提供100、200 或300 份股票。鉴于我们已开始在巴克斯石油公司投入资金,巴克斯石油公司的资产已增值10 万美元,每份股票的价值已升至100美元。
您无需急于答复。我将为您保留三天的考虑时间。接受或拒绝由您决定。同时,请相信我。
约翰·洛克菲勒
巴克斯夫人没有接受任何一项提议。为了表明以上的叙述并不是我的一面之词,我将附上如下文件:第一份是巴克斯先生的兄弟H.M.巴克斯先生(H.M.Backus)的来信。他一直参与着巴克斯家族的生意。写这封信完全出于H.M.巴克斯先生自身的意愿,而我也已征得他的同意将其公布。接着是参与谈判的绅士们的一些证词。我并无意宣扬信中H.M.巴克斯先生对我的溢美之辞,但为了保证原文的真实性,避免由此引起误会,我会将信件完整地公布。
克里夫兰,俄亥俄州
尊敬的洛克菲勒先生:
我不知道您是否将收到这封信,或许您的秘书会随手将它丢进垃圾桶,然而我还是要写这封信给您,以完成我自己的心愿,如果您无法收到或者无法读到,那也不是我的过错了。从我已故的兄弟的遗孀 F.N.巴克斯夫人(Mrs.F.N.Backus)写了那封关于出售原来的巴克斯石油公司产权的无理、鲁莽的信给您那天开始,我便想写信给您,表明我对那封信件的不认可。我在巴克斯石油公司拥有一小部分股份。我和我的兄弟一家人住在一起,那天,您应巴克斯夫人之邀到家里讨论公司出售的事情时,我也正好在家。她告诉詹宁斯先生希望可以直接与您谈判。关于出售公司,最开始我是赞同的。
我和巴克斯夫人一起经历了她与罗斯先生和麦洛尼先生(Mr.Maloney)的纠纷,尽我所能鼓励她,防止罗斯先生占她的便宜。在我看来,巴克斯夫人是位出色的金融家,但她并不知道,并且没人能够说服她,使她相信她在金融方面最大的成功便是将巴克斯石油公司出售给您。
她并不知道在之后的五年里,近乎疯狂的竞争将使公司走向穷途末路;欧几里得街的产业使她背负巨债,她非常有可能将无法翻身;而唯一拯救了她的转机便是洛克菲勒先生的提议。
她认为你从她那里掠夺了上百万的财富,让她的孩子食不果腹,渐渐地,这种想法发展成为一种病态的偏执,没有任何人可以劝服她。她在很多方面都很智慧,但在这件事情上始终太主观和片面。当然,如果可以持续不断地得到分红,我会反对将股份全部售出,但完全没有风险是不可能的。我知道您建议了在购买价上加10000 美元,我知道您付了三倍于我们的产业价值的价格,我也知道所有这些使我们避免了一败涂地的命运,而我只是想向您表达我的真实想法。在将公司出售给您之后,我去了布法罗,天真地以为可以东山再起,但很快便遭遇失败,偃旗息鼓。我又去了得鲁思,站在房地产业的风口浪尖,直到房地产的泡沫经济破灭,而我彻底破产。我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但我尝试着为自己疗伤,乐观面对现实,而不是坐在桧树下,指责约翰·洛克菲勒让我遭受损失。
如果不是一两天前与Buckeys 管道公司(Buck-eys Pipe Line Company)的哈纳芬先生(Mr.Hanafin)聊起原来的巴克斯石油公司出售的事情,或许这封信又将推迟许多年才写,但那次交谈让我重新燃起了写这封信的念头。现在已经完成了,我也了却了一个心愿。
再次向您表达我衷心的尊敬与赞赏,约翰·洛克菲勒先生。
您真诚的朋友,H.M.巴克斯
1903年9月18日
博林格林市,俄亥俄州
从谈判记录中看到,代表巴克斯夫人参与谈判的是查尔斯·马尔和麦洛尼先生。查尔斯·马尔是当时巴克斯公司的员工,麦洛尼先生是巴克斯公司的管理层,参与公司的创建并拥有股份;代表标准石油公司的是彼得·詹宁斯先生。
在人们的印象中,标准石油以79000 美元购得的产权的价值远超过该价格,而巴克斯公司是在标准石油的威胁和强迫下做出妥协的。詹宁斯先生请马尔先生提供一份书面的提案,列出巴克斯公司即将出售的资产项目和价格,此份提案随附在詹宁斯先生的供词中。标准石油最终决定不要购买巴克斯所有的资产,而只是其手上的石油,并以市场价支付 1.9 万美元,而关于“工厂、品牌和继承权”,马尔先生出价7.1 万美元,标准石油还价6 万美元,而对方很快接受。马尔先生的供词如下:
“查尔斯·马尔在此宣誓,他代表巴克斯石油公司参与谈判,促成了上述公司工厂、品牌及股份的售出。上述公司出价十五万美元(USD150000)出售全部股份,包括库存现金、应计股利等,詹宁斯要求上述公司提供所出售资产的定价提案。经知会巴克斯夫人,并得到其同意,本人提供詹宁斯证词后所附提案;提案由本人手工书写,并应詹宁斯要求亲自在美国润滑油公司(American Lubricating Oil Company)办公室原本影印。”
“巴克斯夫人充分了解上述谈判的细节及提案中的项目及价格,谈判的每一步骤都经咨询其意见后进行,因其为巴克斯公司当前最大的股东,拥有上述公司近十分之七(7/10)的股票。
“据证人所知,巴克斯夫人完全同意提案中的项目及价格,并接受詹宁斯以六万美元(USD60000)的出价购买工厂、品牌及继承权,无任何异议。如前所述,巴克斯石油公司的总资产约为十三万三千美元(USD133000),而一部分资产并未转化为现金。”
关于收购巴克斯石油公司的谈判,巴克斯夫人的代表马尔先生还提到:
“詹宁斯先生或其他任何人从未对巴克斯石油公司施加压力,也从未说过或做过任何事情以促成上述交易。”
他还说:
“谈判持续了两至三个星期……在悬而未决的阶段,巴克斯夫人不断地催促证人尽早得出结果,因为她急切想处理上述产业,摆脱日后的担忧及责任。当证人告知她詹宁斯先生的开价时,她表示十分满意。”
麦洛尼先生的证词中提到,他从巴克斯石油公司刚创建时便一直担任公司的管理层,同时他也是公司的股东,是巴克斯先生生前多年的合作伙伴;他代表巴克斯夫人参与了公司出售的谈判。提及谈判时,他说:“最后,经咨询相关专业人士,巴克斯夫人提出以71000 美元的价格出售工厂、品牌及继承权。几天后,标准石油提出以60000 美元的价格收购工厂及品牌,并以市场价购买巴克斯石油公司的存油。巴克斯夫人接受了这一出价,交易完成了。”
“在谈判过程中,巴克斯夫人一直急于出手,对成交价也表示满意。我知道一年半之前她曾尝试出售巴克斯石油公司的股票,而价格比标准石油所提供的价格低30%至33%,而她旗下的工厂及产业在这一年半间也并未增值。我对巴克斯的工厂及其价值十分熟悉。在当时,建造新的工厂仅需25000 美元。我们并没有受到任何威胁及恐吓,也没有遭受任何不友好的对待。
“谈判过程十分融洽、公平,标准石油的出价已远远超过所购产业的价值,而巴克斯夫人也非常满意。”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回过头看,我仍认为巴克斯夫人受到了最友好最周到的对待。她没有接受我所提议赠送与她的标准石油的股票,对此我深表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