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族、民族、国家,都是人赋予的,而人是神赋予的,是最重要最神圣的东西。
P:2009年,你发表声明退出了墨尔本影展,这个过程是怎么回事?(注:2009年,因为墨尔本影展主办方坚持播放热比娅的纪录片,贾樟柯退出影展。)
J:那个影展最后成了一个政治表态,我去也是表态,不去也是表态,去了我就是完全认同墨尔本电影节的观点,不去我就是完全认同中国政府的观点,我很讨厌这样。作为一个艺术家,我不愿意被人推到这样一个处境。
最后我为什么不去,除了我不愿意成为一个被动的政治表态者,我真的觉得杀戮刚刚过去,我不能肯定谁没有关系,也不能肯定谁有关系,但是那是我见过的中国现实世界里,第一次族群和族群之间的杀戮。军队之间的战争,你会比较无所谓,当军队向老百姓开枪,你就觉得不对了,可现在是老百姓杀戮老百姓,我不能接受。当政治诉求上升到使用暴力针对平民,我是不认可的。
P:如果事件不是在中国发生,而是其他国家,你也会退出吗?
J: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要知道,如果发生在美国,我不会被人或者媒体逼着表态,干吗要问我一个艺术家的意见?我觉得我的退出,是出于对死亡的敬畏和人道主义的考虑,我给主办方写信,我说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对历史也不清楚,但有一个事实放在我的面前,那就是平民的死。
P:你怎么看待爱国主义?
J:首先要学会爱人。种族、民族、国家,都是人赋予的,而人是神赋予的,是最重要最神圣的东西。
P:你是在什么时候形成的这样的观点?
J:我觉得是一个渐进的过程,我初中开始就有西方哲学的阅读,虽然读得不太懂,但现在我会说形成人格的基础索引拿到手了,我很感谢那个时候的哲学阅读。我跟我的学生讲,你们成天说要表达自我,自我是什么?你是一个独立的自我,你还是一个现代的人。我觉得中国教育的差距,最终是差在这个,我们民族自我的人格训练里,屏蔽了现在的文化成果,把他们变成是西方的,变成一个有争议性的,可有可无的东西,变成一种参考,我觉得这个太失败了。这实际上是人类的智慧,人类对自身的了解与摸索的过程,代表整个人类对自我理解的表达,你觉得人和人有那么大的差别吗?难道就不能够涵盖东方的生存和自我了吗?
爱国主义这个问题,再联系到最近的现实,我觉得最大的悲哀就是现代世界的文明成果这些年没有大众化,没有变成被更多人认同的共识,共识是建立在常识的基础上的,甚至首先它都没有形成一个常识,这是非常大的问题。
P:那你会考虑移民吗?
J:我不会移民。因为我现在没有本质上的不安全感,比如说环境、食品安全这些事,我会忧虑,但那种巨大的动荡带来的那种不安全感,我现在还没有。
P:可就像《天注定》那样,那种恶性的暴力事件随机地或者是偶然发生在你身边,你不害怕吗?
J:会产生不安,因为我们都是侥幸地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我们因为这些事情就产生不安全感,我们会永远跑来跑去,我们必须用侥幸的心理生存下去。
P:那如果你有孩子了呢?
J:那有可能,因为我首先不确定我小孩喝的奶行不行,我会考虑。
贾樟柯在自己的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