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叫做阿米塘的寂静小村庄里,这段前辈大师的颂词突然在我心头涌现。
草地暮春五月,入眼一匹绿叶、一朵小花都叫人感动。我来到这个地方,追寻着一个人的生命轨迹。不再是为虚构的故事寻找气氛与感觉,不再是为小说人物的命运跌宕而悲伤落泪。
当一个人已经永远故去,我来到了他生命历程开始的地方。春阳淡淡地照着,轻风吹拂着地里青翠的麦苗,树林里传来采蕨苔的女子们的歌声。沿着那条名叫“扎”的溪流,我们正逐渐进入高旷之地,高山脚下的小村——阿米塘。
村后那座山,从热当坝那片草原远望,岩石髙峻,云雾缭绕。而在这一面,却变得低矮而平缓,一条小路在碧绿的草坡上蜿蜒。这是阿米塘这个山谷顶端的孤寂小村通向外部世界的两个孔道之一。村前一条小溪顺流而下,进人湿润的白龙江峡谷,这是一个种植小麦、青稞与苹果的农业区。顺着翻过村后山峰的道路,就进人了广大的若尔盖草原。继续西行,便是藏民族历代生息、创造了灿烂文化与辉煌业绩的地方。在历史上,这条西去的道路维系着这个小村子更多物质与精神的需求。比如,来自洮河流域的铜器,就几乎被这里的人们奉为圭臬,更不说,一路西去,直到西藏那些辉煌寺庙里面深藏不露的大德与智慧了。
在喜爱譬喻的藏族文人创作中,这些都被比作上天施与的甘霖。
在过去的时代,这样的甘霖并未普降大地。在广大的雪域草原,黑头藏民耕种游牧之地,智慧之灯光焰虽绵延不绝但并未大放光华。我是为了追踪一簇大放光华的生命火焰来到这个地方的。一个平凡而伟大生命开始的地方,山水也像是我们民族富于蕴含的性格,庄重地妩媚,庄重地沉默,村庄斜挂在一片向阳的山坡上,被青稞与小麦所包围。正午时分,一缕缕坎烟从房顶木瓦的缝隙中飘散出来。
一行人在村前的草地上小憩,吃着在铁布区供销社买的沙棘饮料和饼干。就在这时,从溪水流经的杜鹃与红柳共生的树林中,传来了布谷鸟悠长的鸣叫。这是我们在这一年里听到的第一声布谷鸟叫。家乡的俗谚说:听见布谷鸟叫时做什么你就会一年里都做这样的事情。可惜口语中很生动的一句话一经翻译就死板成了这个样子。这是题外话,且不去管它。
只说听到了布谷鸟叫使我第一次愿意相信这句俗谤,相信这次采访的开始呈示了吉兆,按佛家的观点这是一个美妙的缘起。我默默在心中祈愿:追溯一个人,他的生命轨迹,他的智慧道德,他的身教言传,犹如在这春天深处身受和风丽日的沐浴。
是仰慕;
是学习;
是怀念;
而更重要的不在于呈现一个人,他个人德行的智慧圆满。因为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证明了,昭示了。名字和事迹,都在广大草原上流传辗转。
一个日渐响亮的名字。
凭借着这个名字,我结识了许多朋友,他们都是些具有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的正直而勤奋的人。不管他是身居要职的官员、僧人、百姓和默默奉献的知识分子。如今,凭着一个人的名字,就可以在社会各个阶层找寻到如此的真诚和热情是十分难得了。正是这许多热望的合力推动着我来到了这个地方。
这里是四川省阿坝藏族宪族自治州若尔盖县农牧业过渡带上的村子:阿米塘。
这里是已故高级畜牧藏兽医师、民族教育家、全国劳动模范罗让尼玛的故乡。
此时,我想着他的一生,想着他从寺院的高墙深院里走出来,背离了令人尊崇的格西的地位与安适生活,走向民间、走向时代剧烈变革的风雨,面前的一草一木,片土块石都无言凝碧,闪烁着人间而又不似人间的美丽光芒。我在写作生涯中,总是在寻找这样的地方。森林和草地,刚刚起源的明净流水,雄伟的峡谷从这里一泻千里,雄壮地展开。
这样的地方是世界开始的地方。
孤寂中蕴含着庄严,每一朵花都有一个关于太阳的梦想。那是光明的梦,而不仅仅止于体肤的温暖。这个梦想也在人们心中珍藏。所以,那么多男人都叫做“尼玛”一那轮万古恒新、光华不灭的太阳。
把千年积雪化为融雪的太阳!
使人们在黑暗中有所企盼的太阳!
令蒙昧心智变得豁然开朗的太阳!
1926年7月26日,一个男孩降生了。
生育这个孩子的是一对极普通的农民夫妻。男人叫玛久学,女人叫泽塔基。对这个男人和女人来说,重要的是他们的勤劳,他们的相濡以沫。也许,更重要的是祈求佛祖保佑,不让庄稼遭受冰雹,不叫牛羊染上瘟疫。至于他们本身叫什么名字,实在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部落首领的支差与赋税,是寺院的布施和香火。
更何况,这个孩子降生之前,已经有了三个兄长。他是这对平凡夫妻的第四个儿子。在这样的家庭中,一个孩子的出生,既带来喜悦,又会带来对未来生活的隐忧。
父母给他的俗名叫帕巴觉。
他像任何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紧闭着双眼大声啼哭,向这个世界宣告的唯一东西是一个新生命最初的力量。之后,吮吸了母亲的甘甜乳汁后,帕巴觉又像仍在母腹中一样沉沉睡去。
生命就这样开始了。一个人最初的生命,无论其将来平庸还是杰出,享乐还是奉献,生命最初的成长就在母亲一次又一次哺乳之间,就在一次又一次睡眠与清醒之间。
父亲劳作归来,会用粗糙的手指抚摸一下孩子温软细嫩的脸蛋。
父亲的手指摸到了那只和自己一样的鼻子:髙峻的鼻梁,阔展的鼻翼,禁不住笑了。这个家族的人都长着这样的鼻子。大得超出了常人。但配在不同的脸盘上,也一样生出各种各样的意趣,或老成持重,或风趣幽默,或木讷诚恳,或聪慧狡黯。一个男人把这种鼻子遗传给帕巴觉的父亲,父亲又把这种鼻子遗传给自己的儿子们。
帕巴觉父亲又摸摸自己的鼻子。
他母亲也笑了起来。这样的鼻子曾令一个妙龄姑娘心扉洞开。这个人的儿子吮吸着她的乳房,一股幸福的暖流立即贯穿了全身。恍然间,她看到儿子已经长到和父亲一样了。
她祈祷的内容变了。她作为母亲,已经不再为自己祈祷了,只希望孩子们无病无灾,健康成长。对命运祈祷与佛祖感恩的热泪落在了怀中儿子的脸上。帕巴觉,吃奶的时候,他宽大的鼻翼扇动着,呼吸着母亲的气息,呼吸着被火塘温暖着的家屋里的所有气息:茶、盐、糍粑、父亲和兄长。这些日渐熟悉的气息深人骨髓,给他一种非常踏实的感觉。
多么奇妙啊,一个人竟然是从鼻子开始感知这个世界!
然后声音来了。水、风、雨的声音。母亲的声音。鸟的声音。火塘里火苗欢笑的声音。世界就是这样充实着每一个人的大脑。
每一个生命,在他生命世界开始的地方,都领受着平等的赐予。
每一双眼睛最初睁开,都是来自天上的光。来自太阳、星星、月亮。这时,一个生命就已经完整,是一个生命了。这些光线照亮的勾勒的就是一张母亲的脸。
所以,想到人最终却善恶忠奸,蹈覆着各自命运的道路,真是叫人有难以理喻的地方。
帕巴觉在季节交替中长大,领受着风霜雨雪最初的洗礼,并且从家人那里领受最初的教育。母亲教他为人需怜悯众生,有慈悲的心怀。父亲教他勤谨做人,要正直诚实。
除此之外,除了一个藏族平民家庭都会有的教育之外,他自己的心又会感到什么呢?
1992年夏季的一天。
我在尼玛先生诞生地,他的家中坐了下来。火塘边,奶茶飘溢着清香。古老家屋里聚集起了他的三个弟兄。
尼玛先生的哥哥:泽旺仁增和木匠得却嘉。
尼玛先生的弟弟:农民泽巴觉。
泽旺仁增曾做过巫师,如今却是一身喇嘛的装束了。我提起了他们故去兄长的名字。两个从劳作的地方赶回来的兄弟,一边用手搓着手上的泥巴,一边把双眼定定地望着了眼前的兄长。
未成曲调先有情。
耳背的泽旺仁增起初还挺有兴趣地摆弄我小小的采访机。这时,他用一双骨节粗大的双手蒙住了脸。很长时间,屋里一点声息也没有。茶锅里的水却在热烈地翻沸。
女主人在屋角抽泣。
终于,泪水也从泽旺仁增宽宽的指缝中流了出来。浑浊而滚烫的泪水在指缝间慢慢集聚,滴落在他厚实的袍襟上。
老人的手仍然罩在眼上。突然,他开始用洪亮的声音吟诵一首诗歌。诗中感叹着世界与事业的无限,智慧的无边无际,而生命却犹如白驹过隙那样狭窄而又短暂。是一种烈士暮年而壮心不已式的英雄的感叹,是一种大成就者的忧伤,是一种有大功德者的自谦。
吟咏完毕。
老人的手缓缓放下,那双干枯的双眼中因为泪水滋润而有了激动的光华。
他的手抓住尼玛先生弟子泽巴觉的手,问我们:“听清了吗?”
耳背的人以为别人听话也像他一样费力。
都说听清了。
老人又静默有顷。说:“这是罗让尼玛得病后最后一次回家对我念的他自己的诗作。那时,他就肯定晓得自己不久于人世,是最后一次回家了。”
屋子里又一次沉静了。
除我之外,屋里都是他的弟子和亲人。人们又一次沉湎于回忆之中。
我转身把背后宽大的木板窗推开。轻风经过林梢扑入心怀。人眼处森林沉郁寂静,而草坡和庄稼都有初生似的光芒在兀自闪烁,用自身的生命闪烁自身的光芒。
尼玛先生抱病回到诞生之地,最后一次深情瞩望给了他最初无染无垢的清白情怀的故乡风水又是怎样的情景呢?他检点了一生的道路吗?解放前,艰辛地辗转求学于各个寺庙,是一个虔心向佛,求智求识,力求普济众生的好僧侣。年轻时,就获得受人尊崇的格西学位。解放后,走出寺院的高墙,为建立一门独立的科学的藏兽医学而上下求索,为摸索出一套适合藏区特点的、融成人教育、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为一体的独特办学方式而四处奔波。而今,这一切都变得现实了,有的也正在变成现实。尼玛先生,这个昔日的格西,今天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唯一的遗憾仍然是奉献太少。他在家里兄弟们专门为他留下的一间书房内为自己写下这首感慨的诗歌。并把他读给大哥听,因为两个兄弟没有文化。他给他们带回来的是大米、酥油和白糖。
这次,我们带来的礼物也是这几样东西。先生的弟子牡丹说:“都是按以前先生回家时带的东西准备的。”
面对这些东西,先生的亲人们又一次洒下了热泪。
泽旺仁增老人说:“我不知道他病有多重,只知道他胃疼,在吃他自己配的药。”老人有些文化,钻研过些历算、卦相方面的学问。老了,在家里钻研起佛学著作。他先是向自己弟弟请教读《中论》时遇到的问题。
《中论》是龙树菩萨的主要著作。
昔日的格西向兄长讲述了龙树所谓“元自性”的“空”观念的基本构成。
而能透彻讲述“空”观的人,却是如此地有所执着啊。他执着于一个民族文化的发扬与光大。尼玛先生向哥哥诵读了自己的诗。而他已经不能全部记取了。
这间书房不大,比起其它屋子来却有足够的洁净与光线。
下午,起风了。
风撼动木构架的房子,发出轧轧声响。
阿米塘,现在的阿米塘和过去的阿米塘又有了什么不同。
磨坊也许新造过了,但仍然是泛流在枧槽中变成强劲了,仍然冲刷着古老的木轮,木轮带动石磨,岁月牙齿咀嚼的是新品种的麦子和泞棵了。它们和老的品种一样芬芳,却更加饱满。更髙的产量使一年的辛勤劳动有更多的收获。
不一样的还有道路,一条简易的乡村公路,尽管凹凸不平,还需提防陷人泥潭,但却能使大卡车、拖拉机开到村前。
村里还有一所初级小学。
离开的时候,我们就在磨坊前和先生的亲人们告别。围着我们的还有一群孩子。很快,上课的钟声响了,把他们召唤回课堂。
村子的大部分,呈现表面的风韵,隐人内部的人生,却都还像是创世以来他存在那样地存在着。而就是这样,一个那么平凡而又普通的生命就这样开始。没有什么先兆,也没有什么戏剧性的情节。但这个人就是这样孜孜求学,后来又利益众生。
佛经中说,人可分为圣人、贤哲、明达、常人、庸人五等。连在母腹中孕育时间也有长短之别。释迦牟尼是怀孕十四个月而生的。并伴有种种祥瑞。千多年后,这个偏僻的村庄也为他的思想所教化。这个在菩提树下得悟正道的王子在黑头藏民中受到的崇奉比在他的故地还过犹不及。二三十年代的若尔盖地区,一个男子降生下来,如果不因为缺医少药而早夭,就有一半可能成为僧侣,终生在求佛问道的长路上跋涉,穷经皓首于高墙青灯之下。
望着跑进学校的孩子们的背影,禁不住想到先生的童年也是这样,赤脚,一袭皮袍穿过春秋冬夏。帮父母背粪拾柴。牵牛唤狗。这昭示什么?什么也不昭示。
但这确实昭示尼玛先生在以后人生道路上的许多东西。他的勤谨,他的宽厚的爱心,他的只求奉献不求索取的精神,他在任何境况下都能对前行目标孜孜以求的精神。所有这些,都是他的平民家庭和这个美丽小村给他的无声的薰沐与赐予。
那时的阿米塘,是若尔盖十二个农牧部落中,热尔部落的一个村寨。
在山深林茂的白龙江上游的铁布沟中分布着降扎、占哇、热尔和崇尔部落。到解放前,即四十年代末,五十年代初,全区部落均无大土官。四大部落又分为16个小部落,世俗权力有限。基本上都受邻近格尔底寺的管辖节制。阿米塘因在部落边缘更接近草原,更早就受到纳摩格尔底寺的辖制。
根据有关资料,该区在解放前,贫富分化尚不致造成巨大悬殊。一般贫民尚拥有自己私有的土地和牲畜,并可以自由买卖。放牧的草山所有权属于各个村寨公有,轮流放牧和收割冬草。这所有的一切,使自身的社会形态和社会学意义上通行西藏的封建农奴制有所区别。这一时期,由于生产方式的落后,生产力是相当低下的。春天到来,格尔底寺的僧侣前来说春,说明下种的时机并预卜这一年的灾害。
春种一到,孩子们也下地了。
父亲扶犁,年幼的儿子在前面挽着牛鼻绳让牛顺着垄沟的方向笔直前行。木犁翻出了犁沟,母亲手中的种子一把把又直又匀地撒下去了。田野里荡漾着欢声笑语和沃土的醉人气息。
这是一个农家孩子最初的人生课程。
禾苗萌发时,就和大人上山砍白桦、红柳来扎篱墙,防止牛羊糟蹋庄稼。
拔草季节时,女人们都下到地里。野外的草莓开始成熟。对一个小孩来说,一个温暖的、甜蜜的、自由自在的夏天就这样开始了。
庄稼遇到冰雹、病虫害时,村里就会从邻近的寺院请来喇嘛念经作法。喇嘛们离开时,骑着高头大马,小帕巴觉和其他孩子一样仰望着这些看似神秘超凡的人骑在马上,从村后宗热山的小路上盘旋而上,隐没于云端。青青蓝空下是外面一个广大的世界。没有一个孩子知道那山外的世界的模样。
这情景也引起了他无限的遐想。
他问哥哥怎么样才能走到山外的世界。
一个哥哥说,很简单,出家当和尚,就可以越过热当坝的大片草原,到格尔底寺庙去了,那里寺庙金碧辉煌,僧人众多。那里也有美丽的森林。
帕巴觉说,我晓得那里还有一个老虎居住过的洞穴。
另一个哥哥说,做一个商人,可以揣着银子走到更多更远的地方。
结果,想当僧人的哥哥做了巫师。想做生意的哥哥成了一个殷实的商人,可惜故去太早,走在了兄弟们的前面。
帕巴觉就曾梦见一只老虎在林中长啸,也曾梦见一锭锭银子像鸟一样飞进他马背上的褡裢。
对于一个渴望知道外面世界的孩子,他还只能有这样的梦想。因为只有不定期出现的商人和定期出现的喇嘛们把小小的阿虞:塘和外面联系起来。
每年,寨子都要集体念一次大经,会请来喇嘛。
每家有了生老病死,也会请来他们。
喇嘛们秋收后也会不请自来,为每家人念些祈福禳灾的经文,走时,马背上的口衾里就会装上三五升青稞。喇嘛们都严肃而且神秘。帕巴觉看见他们的脸比父亲的更为饱满,红润而且安祥。而那些商人,总显得斤斤计较,小心翼翼,脸上绽放着太多的笑容,而且商人还会不经意间炫耀自己手上的戒指,或是袍子上的珍贵皮毛的镶边。
再说,那个时代,一家兄弟两三个中至少有一个会出家。到他渐渐懂事的时候,他隐约有一种命运已定的感觉。
帕巴觉在八岁一个初春的早上觉得就要离开家了。这是一个春雪绵密的早上,一觉醒来,画眉们在雪晴的空气中悠长啼鸣。他就知道,这个时刻已经到来了。
只是,他不该以这样的方式来开始他走向世界的生涯。
还是冬天的时候,那个在纳摩格尔底寺当和询的叔叔回家来了。他这次的归来没有给家里带来荣耀与欢乐。
叔叔回来,带回来的是一道巨大而无形的阴影。冬夜,风撼动着森林,吹动着经幡。雪霰敲击着房上的木瓦。叔叔那张脸日渐消瘦晦暗。人睡后,帕巴觉听见大人们窃窃细语,其间夹以长吁短叹。
他想,肯定是什么灾难降临到叔叔头上了。帕巴觉和这个叔叔不熟悉。回家这么久时间,心事重重的他,也没有想到和侄儿们亲近嬉戏来减轻心中的痛苦。叔叔是家中一个亲人。这个亲人的概念是父亲经常往返两天为他送去粮食而形成的。他生活在一个侄儿并不熟悉的遥远地方。现在,他带着他难言的痛苦归来。更加孤独,而且依然遥远。
帕巴觉不知道自己的命运竟然和这个人联系起来了。
慢慢地,、帕巴觉也知道了叔叔是因为和庙里专司纠察之职的“格勾”,俗称中的铁棒喇嘛冲突而离开寺院的。关于冲突的起因和对这一事件在教规与道德上的评判,在今天已经不重要了。
这个以这种方式脱离了寺庙的僧人,很快抑郁而死。
唯一可行的办法是这个家庭再选一个人出家,不然会引起财产和其它方面更多的麻烦。就这样,选择落在了这家中三儿子的头上。或许,这样一个事件只是把他出家的日子提前了。
在那个时代,兄长们已经和父亲一起承受生活的重担。他的命运十之八九也是成为一个僧人。
而叔叔的死却使这个八岁的少年对前途有了隐隐的忧虑。
父亲说:“你叔叔要来了。”
帕巴觉另一个叔叔,也是格尔底寺的喇嘛。父亲说叔叔要来接他,就是说他出家的日子就要到了。
叔叔就在那场春雪即将化尽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