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参与直皖战争的人说,这场战争其实打得非常简单,就像举行一场秋操一样,只有西路最初一战和高碑店一战比较激烈一些。可就这样,战争也暴露出了其残酷的一面。除了王兴文等官兵阵亡外,西路皖军在溃退时又发生过惨剧——因为山洪暴发,第十五师及琉璃河车站的溃兵聚集桥上,拥挤难行,正好段芝贵的专车倒行过桥,桥上的很多士兵不是被专车轧死,就是掉进河里淹死。
可想而知,当段祺瑞知道这些情况后,不可能无动于衷。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傅良佐奉徐世昌之命前来对他进行劝说,让他主动通电下野,并下令皖军停止作战。
傅良佐虽然还在段祺瑞左右,但和张志潭一样,早已经成了靳云鹏的人。段派嫡系军人多对靳云鹏不屑,傅良佐原本也站在徐树铮一边,他到湖南做督军,就是出自徐树铮的推荐。及至傅良佐擅离职守,从湖南逃回,徐树铮每次与他见面,都要数落他:“不中用,太丢人。”傅良佐因羞转恨,便也转附了靳云鹏。
徐世昌、靳云鹏一体,傅良佐实际上就是他们的说客。只是让段下野的话,如果直接出自徐、靳之口,段祺瑞未必会听,出自傅良佐这个“贤侄”之口,效果就不一样了。
通过傅良佐,徐世昌给段祺瑞传达了一个信息:你的定国军总司令系各军拥戴,和你本人无关,只要你肯通电下野,我作为总统,可以保证你本人和部下的安全。
有了徐世昌的这一保证,段祺瑞决定以自己下野的方式,为直皖战争画上句号。1920年7月19日,他发表通电,声明辞去本兼各职,同时解除定国军名义,命令前方各将领即刻停止进攻,并立即退归原防。
因为这一个通电,事前大张旗鼓的直皖大战,不出五天就以直系的胜利结束了。可是段祺瑞想的又实在太理想化了,他的对手不是西方绅士,即便老段已经放下了枪,他们也没有半点要罢手的意思。
在直军占领琉璃河车站之后,王士珍等北洋元老前去求见吴佩孚,打算替双方和解。吴佩孚表面上对这些元老极尽恭维谦和之态,说:“让元老们屈尊前来,怎么办,怎么好?我一定尊重元老们的意见。”
他的部下们则在一旁气势汹汹地大骂段祺瑞,说段祺瑞“扣押直军兵饷,借债卖国扩军”。这些人还说:“我们是回防,并没有侵犯别人,他(指段祺瑞)却派队伍来打我们。现在打败了,派几位来了,早干什么去了!那不行。边防军一个也不能留,都得缴械,非把老段抓着,讲讲理不行。”
其实这就是吴佩孚事前布置好的一出戏,意在表示不是他吴佩孚得势不饶人,而是段祺瑞已犯了直军将士的众怒,不打不行。王士珍等人见状只好辞去,临上火车时,他们还恳求吴佩孚:“等两天吧,不要前进了。我们一定有办法,让你们消得下气去。”
王士珍等人所乘的火车刚刚开走,吴佩孚立即下令所有部队继续追击,只以暂时不入北京为限。
在段祺瑞发出下野通电后,皖军各部都已受命停止作战,徐树铮、曾毓隽、段芝贵等将领幕僚也已先后逃回北京。他们在京唯一能躲的地方也就是东交民巷的外国使馆区了。公使团曾经公开表示不干涉中国内政,不收留亡命徒,但日本使馆顾念段祺瑞执政期间与日本政府的关系一直较好,所以还是破例为他们提供了藏身之处。
段祺瑞也可以去东交民巷,但他不愿在这个时候乞求日本人庇护,从而进一步坐实曹、吴等人对他“卖国”的指控,于是便坚持不肯离开府学胡同的住宅一步。
见直军仍不肯罢手,段祺瑞只得又引咎自劾,写了一篇呈文,然后拿着呈文去见徐世昌,表示愿一人承当战争责任。
虽然直奉大战也不在徐世昌的期望范围之内,可是看到曾经不可一世的老段居然落到如此地步,徐世昌还是从里到外地觉得畅快。看完段祺瑞的呈文后,他付之一笑,末了不忘奚落对方一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徐世昌随后派靳云鹏、张怀芝赴津与曹、吴商议如何了局。双方见面后,曹、吴对于段祺瑞、徐树铮尚有余愤,说一定要将二人处死,以绝后患。靳云鹏自然巴不得徐树铮人头落地,但对自己的老师毕竟还是有感情的,因此竭力替段祺瑞说情。
曹、吴也知道段祺瑞在北洋的威望,若真的对段下手,难免引起非议,对直系本身也不利。吴佩孚于是笑一笑说:“老段不肯逃走,还像是一个人,就饶他一条命吧!”
曹锟、张作霖和吴佩孚商量下来,向徐世昌提了一大堆条件,除战前的那些以外,又加上了惩办以段祺瑞、徐树铮为首的安福系成员、取消边防军和西北边防军以及直奉军永驻京畿等更为苛刻的条款。
对这些条件,徐世昌都表示基本同意,只有对于严办段祺瑞一项,他密电曹、张、吴,要求加以通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