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军事失败的同时,皖系在政治上却打了个大胜仗。在新组成的国会内,共有议员800多人,时称“八百罗汉”,其中安福系就占到230多人,名正言顺地成为新国会第一大派系。管理安福系的王揖唐当选为众议院议长,交通系首领梁士诒当选为参议院议长。
如果说在旧国会里,国民党足以呼风唤雨,新国会则被烙上了很明显的段派印记,时人干脆称之为“安福国会”。
徐树铮虽然在“安福国会”中并没有位置,但却有很强的号召力。在北洋系中,徐世昌、段祺瑞、冯国璋、王士珍都属于具备政治眼光的元勋级人物,他们以下,不是袁世凯小站练兵时期的骨干,就是北洋系军官学校培养出来的学生。这些“近亲繁殖”的北洋系官员,即使进过军事学堂的,说到底也只是一介武夫,不懂什么政治。他们之间虽然常因争权夺利发生矛盾,但多数仅出于意气之争,很少经过缜密的考虑。
徐树铮非“近亲繁殖”的北洋军人,所以他在北洋系中一直被称作“外来户”。他这个“外来户”自命文武兼资,除了军人身份外,同时也具有政治家的特质。在当时的北洋军人中,像他这样有个人的政治理想和一套具体办法的,可以说绝无仅有。风头正劲的吴佩孚虽然也是秀才,且以文采自负,然而要讲起政治,却远不如徐树铮。
另一方面,徐树铮内心向以文人为尊,看不起一般粗野少文的武人同僚,唯对社会上公认的那些文坛名家推崇优礼。比如小说翻译家林纾就曾被徐树铮请到自己创办的成达中学担任教职。
因此之故,段派嫡系军人能够接近徐树铮,但和他并不亲近,倒是那些文人幕僚能够和徐树铮亲近。像曾毓隽、王揖唐、梁鸿志这些人,本身也都是一些自命不凡之人,然而对徐树铮都极为倾倒。他们尚且如此,国会中的一般议员就更不用说了。
毫不夸张地说,徐树铮就是安福系和“安福国会”中的天王巨星。很多议员想尽办法要接近徐树铮,哪怕从中得到一言半语也引以为荣。他们打听到徐树铮每个周六的晚上都要在家里举行会议,于是便纷纷在这天晚上拥进徐宅。
徐树铮有时需要在会上与段幕的其他幕僚们商议要政,不方便让这些议员参加,可又不好意思下逐客令,于是只好暗地里将例会由星期六改为星期二,并特地关照王揖唐,让他转告议员们:“没事不要瞎跑!”
接下来要搞总统选举。在段祺瑞放弃当总统的前提下,徐树铮同样把徐世昌作为心目中的新总统人选。
徐世昌在清末时中过进士,是袁世凯生前所说的“三个半翰林”中的一个。与少时就考中秀才的徐树铮一样,徐世昌是个“读书种子”,徐树铮对此老很是佩服,而他对徐树铮也很欣赏,常约徐树铮前去吟诗作文。二人一老一少,堪称惺惺相惜,时人称之为大徐、小徐。
徐世昌之前的政界职位是袁世凯时代的国务卿,后来再未当过一官半职,对于过一过总统瘾的诱惑很难拒绝。当段祺瑞派人征求其意见时,他立即表示可以勉为其难:“既然大家说非我不可,我也不妨卖卖老面子。”
不过徐世昌又向来自命清高,以淡漠于功名利禄的形象示人,所以他还有话在先:“倘若叫我出来奔走竞选,那种钻营觅缝的事我是不屑为的。”
听说老徐肯出来,只是尚有一些顾虑,小徐随后便去劝驾。他先说了一番“斯人不出,如苍生何”之类的话,接着把胸口一拍:“只要鞠老(徐世昌号鞠人或菊人)肯出山,一切包在我徐某身上。”
为了帮助徐世昌竞选,徐树铮动用了安福系的全部资源。安福系的内部组织其实较为简单,如果把它比喻成一家商店,则徐树铮相当于商店老板,王揖唐相当于外柜掌柜。安福系的经费由徐树铮这个“商店老板”提供,但“外柜掌柜”无权随意开支,因为徐树铮又另外找人当了“内柜掌柜”,一切支出都必须经“内柜掌柜”核定。
在安福系列名的议员每月可得到一张三百元的支票津贴,支票上还盖有“任重致远”的图章。最早议员较少,后来新国会组成,列名议员急剧增加,一个月光议员津贴就是一个不小的数字,这些都需要徐树铮提供。
在被张作霖撤掉奉军副司令一职后,挪用奉军军饷已经不可能了,但徐树铮有新办法。随着段祺瑞组阁,他也复任陆军次长。当时各部队“吃空饷”之风盛行,徐树铮就派员到部队点名,按实有人数发饷,多余之款由陆军部截留,谓之“截旷”。陆军部每个月都有一笔为数甚巨的“截旷”,徐树铮也就每个月都从中取出款项,作为议员津贴。
王揖唐是段祺瑞的同乡,也是一个能文能武、自命不凡的人物。在段幕之中,除了徐树铮,就数他的脾气最大。可是他在徐树铮面前也没有多少讨价还价的余地,更别说贪污津贴了。
后来王揖唐被委任为南北和议代表,对安福系无法兼顾,有时就不能按时发放津贴。随之而来就有议员告发他克扣津贴,听到这个消息后,议员们全都群集于曾毓隽家中,嚷嚷着要讨一个说法。
徐树铮闻讯,急忙将发津贴以及竞选的具体事宜转付曾毓隽,此后安福系便由徐树铮、曾毓隽共同负责,议员也再未有过异议。
竞选过程非常繁杂,这也是老徐望而却步的一个重要原因。曾毓隽每天吃完晚饭,只小睡片刻,就要驱车前往安福胡同。其间,人事纠纷,政局问题,纷至沓来,足以令曾毓隽应接不暇。
曾毓隽忙,徐树铮也不闲着,他尽管不管具体琐碎事务,可是大政方针全都需要他来拿主意、定调子。那些天里,一直到晚上10点左右,梁宅仍然是车马盈门,高朋满座,至午夜始散,乃是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