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刚踏回苏府,外头就下起了雨。
时间也已然到了饭点,府中向来没有一同吃饭的传统,只是今日是老夫人回来第一日,便一大家子坐了满满一桌。
苏府这么大,苏眠月倒是第一次看到人这么齐。
主位上的老夫人自不必说,当年老夫人也是下嫁苏府,带着一大笔嫁妆而来。旁边是苏二爷的大夫人,亦是今日随老夫人同锦山回来的。苏二爷还有个身怀有孕的二夫人,只是现下天气燥热,还在同苏二爷待在锦山未归。其他三位兄妹自不必说,而今日帮她说话的另一位夫人,自然便是这府中当家苏桓朗的正房妻子何氏。再另外几位眼生的便是苏眠月从未见过的远方姑母舅爷。
一顿饭下来苏眠月坐立难安,生怕这老夫人又当着大家的面提起什么婚约。
苏桓山也给了自己好几把眼刀子,恐怕在这个家,苏老爷走之后苏二小姐都没同这些人一起同桌吃过几顿饭。
“还是一家子吃热闹,等老二病养好了,兰儿也一同接来了,我们这一家子怕更是热闹了。”
方姑母一边给老夫人夹菜一边笑道:“是啊,这日子还是得一大家子过快活。老夫人早就该来京城了。”
老夫人笑着摇摇头:“人算不如天算,当初如何舍得撇下江东北上。”
几位长辈笑着边吃边聊,偶尔还会带着苏桓朗提一嘴。反倒是他们剩下的三个小辈只顾着吃,丝毫没有加入话题的想法。
“这酥鱼片不错,有当年三娘的味道了。”
三娘是苏眠月的亲娘,这苏眠月还是知道的,听到自己娘亲被夸她不免把注意力又放在谈话上。
“想来三娘走后也好些年没有尝过八珍馆了。”
“那八珍馆被那周青娘子打理得倒是不错,就是不知为何突然有一日她不愿做了。”
“夫家都发达了,怎么甘愿来苏家做这些苦差事。”
苏眠月听着这些味同嚼蜡,抬头却看见苏晓宛一脸冰冷地盯着自己。那恨意让人脊背发凉,倒让苏眠月有些意外。
晚饭过后雨下得更大了,几个长辈还在厅堂内喝着茶,拉着晚辈就要聊天。苏晓宛维持着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留了下来,苏眠月可不想看她那张时不时就给自己看脸色的脸,随便找了个借口回自个儿院里。
回到院里洗漱一番,苏眠月看着窗外的大雨又陷入了沉思。
来这里也好几日了,不知道现代的她是什么状态。她的父母不知道担不担心,甜点屋呢,又怎样了呢?
怜心看着自家小姐发呆的模样权当是她在想爹娘了,今日又被人提起周青姨妈,恐怕又起思念之情了。
“小姐可是想周青娘子了?自老爷夫人和二公子离世,小姐也就周青娘子这一个亲人了。”
苏眠月这才反应过来,问道:“我听他们说这周青是我姨妈?”
怜心点点头道:“周青娘子年岁不大,同小姐关系甚是亲密。虽然后来周青娘子嫁人又离开京城了,但小姐同她依旧有书信往来。”
既然来往如此亲密,那这周青姨妈自然最是了解这苏二姑娘。她想必是要同这姨妈见上一面的。
自穿越以来,逐渐认识了解这苏二姑娘的过程对她来说实在是过于奇妙,让她忍不住想要深入探究这个时空的这个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大雨连下了好几天,院子里的花草树木被吹得乱七八糟。等到了天终于不漏雨时,苏桓朗找人将整个苏府遭风雨侵蚀的地方都好生修理整理了一番。
苏眠月看着自己的院子,荷塘的水都满得快溢上岸了,院子里种了许多苏眠月都不大认得的植物,只是原本那处种满芍药的花圃是她最喜欢的,如今被风雨践踏得残败不堪。
那外头找来的工匠也就随手将那院子整理了一番,丝毫没有管院内这花草的死活。
苏眠月看着从云堆里露头的太阳,莫名心情愉悦,便让怜心拿些工具来,打算自己整理一下,稍微打理这芍药还能活,不然开得这么好怪可惜的。
许是雨水太多,圃中的泥土大多变成了泥水,流向了外头,苏眠月刚准备一棵棵扶正,就看到一角落,露出了酒坛子般的物件。
她莫名觉得蹊跷,便挖了挖,果然挖出了一个小小的白色密封坛罐。
怜心看着这个瓶子,惊讶地说:“这不是那日我同小姐在市集买的遂愿坛吗?”
“遂愿坛?”
“嗯,那日在市集买的,那摊主说了把心愿写下来找一处好位置埋了,便可心想事成。”
怜心又突然灵机一动,高兴着说道:“小姐快打开看看,说不定看了小姐您就能想起些什么了!”
苏眠月连忙拿清水洗了洗这坛罐,又研究了一下这密封口,拿出小刀切开了外面紧缠着的麻布,又刮开了木塞四周的封腊,费了好久的力气才将瓶口打开。
一打开,里面还是完好的,看来这几日的大雨也并没有将其损坏。只是里头空荡荡的,赫然放着一块竹片。
“重兴八珍馆,嫁得心上人?”
苏眠月看着这十个字有些摸不着头脑,怜心听了,却噗呲一声笑了。
“奴婢还以为小姐是铁打的心,却不想还有嫁得心上人这种怀春心事。难怪当初写的时候不让我看,原来还有这么一番来头。”
苏眠月看着这几个清秀的字,又想着这位苏家二姑娘的心思。
在苏府,虽锦衣玉食,但她也似乎过得并不好。小小年纪就想着要重新复兴一家已经闭门许久的酒楼,想着要嫁得如意郎君,如今却又有婚约在身。
“怜心,我之前是有喜欢的人吗?”
怜心看着自家小姐一副认真的模样,也仔细思索起来:“小姐以前也是心思重的,有没有奴婢也不知。”
说到此处怜心又开始念叨:“奴婢还是觉得那闻小侯爷最好,家世相貌都出色,如今又有老夫人做主,小姐可要好好再认真看看我们闻小侯爷。”
苏眠月笑了,光闻绪风那天对她那戏谑的态度,她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有点打折扣。
表面倒是彬彬有礼,暗讽损人倒是自有一套。她可不想让这苏二姑娘嫁给这冷面阎罗。
天晴之后,苏眠月也收拾了一番准备做些好的吃食去给老夫人问安。
她也算是认清了自己现在的位置,虽然钱是有的,但是终究没有血脉至亲在身旁,唯一的依靠恐怕就是这位祖母了。好好把她老人家哄好了,她之后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说罢她开始认真收拾这小厨房,从那坛里取出几颗蜜饯,切成碎丁状,再揉搓成一个花生米大的小球儿。
又拿出了些前些日子逛集市买的藕粉,让那蜜饯丁儿放在藕粉里滚一滚,身上薄薄裹上一层,再放在烧开的沸水里。
煮到外面那层藕粉趋于透明,就捞上来,再裹一次藕粉,再放水里去煮。
如此往复几回,差不多到拇指节大小便可停下,直接捞到打好的冰凉清甜山泉水中。
那蜜饯藕粉丸子外面一层晶莹剔透的枣红色,油亮油亮的,隐约可见里头的蜜饯,闻起来更是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甜。
怜心还馋着呢,就听见她家小姐发话:“怜心,取点桂花蜜来。”
苏眠月又拿碗装上半碗那冰冰凉凉蜜饯藕粉丸子,倒入半碗泉水,再浇上那金黄的桂香蜜,一道入夏甜品就顺利完成了。
“小姐!!我也想吃!!”
苏眠月看怜心这一副馋猫相,笑着说道:“还有呢,你多备几碗,我们先给老夫人送去。”
二人拿着食盒来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还没踏进老夫人那院门口呢,就听见里头传来爽朗的笑声。
走进厅堂一看,却见老夫人的房里坐着苏桓山还有一位少年才俊。
老夫人看到苏眠月,脸上的笑意还没收呢,就摆手让她坐到身边。
苏眠月笑着走来,那苏桓山见了她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只是碍于在祖母面前,也不大好摆脸色罢了。可是她与那少年对视了一眼,却见对方马上就收敛起笑容,移开视线。
这又是我们苏二姑娘得罪的哪位少爷啊?
苏眠月默默叹了一口气,发出了老母亲般的感慨。
“祖母,孙女做了一些蜜饯桂花藕粉丸子,给您消消暑气。”
那老夫人笑着说道:“正好呢,我们刚和这贞哥儿聊得口都干了。月儿,你可还记得你这贞哥哥?”
苏眠月又象征性看了那男子一眼,见对方穿着一身灰蓝色长袍,袍上用银线绣着一只鹤,煞是贵气。
但她怎么会认得,只得摇摇头,果然见那男子面露尴尬起来。
老夫人见状也只是笑笑打了个圆场:“不碍事不碍事,慢慢的都会想起来的。”
说罢便让身边的嬷嬷帮忙打开。也算是巧合,她刚好就真的放了四碗进那餐盒里。本想着好吃就让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也尝尝,谁料到白白让这两人享了口福。
那桂花的香气瞬间四溢,饶是苏桓山也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吃食。
那男子看起来与苏桓山同龄,也刚好是好奇心强的年纪。
白瓷碗下的藕粉团子看起来更加让人垂涎欲滴,苏眠月以前在家里做过好几次给爸妈吃,每一次都吃个精光。
果然老夫人只下口一个,就赞不绝口夸起来:“着实美味,竟胜过之前在江东那刘家厨子的手艺!月丫头这手艺可别给那皇宫的御厨瞧着了,否则定要将你收作徒儿不可!”
苏眠月笑着应和着,一边也咬下了一口。软糯香甜,里头的蜜饯儿也不腻,与这香软的藕粉团相得益彰,加之桂花蜜,更是锦上添花,让藕粉的清香多了桂花的芬芳。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边这食材都是一顶一的好,一样的做法做出来就是比她在现代做的好吃。
她抬头打量另外两个人的反应,那苏桓山算是个情绪外露的,这回倒是没有说什么难听话,虽也没有夸赞,却也老老实实地埋头吃着。那“贞哥儿”也不必说,吃相倒是斯斯文文。
看着大家满意地吃着,那份满足的幸福感又出现了,苏眠月心情大好,便也开始分享着:“祖母不宜食太过寒凉的吃食,如若是这两位兄长吃,下回可再做些红糖水制成冰,刨些碎冰碴子下去,味道更是一绝。”
老夫人听了直夸苏眠月心有巧思,这下那荀元贞也不得不正眼再瞧这苏二姑娘,再看时却总觉得哪里不同了。
老夫人又笑笑对着荀元贞说道:“贞哥儿,回去告诉你娘,后日国公府的午宴,我们月儿是一定会去的。”
这回轮到苏眠月愣住了。
什么午宴?
她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些电视剧的经典场面,各路名门夫人齐聚一堂,一起讨论起高门轶事。她突然有些怯场,却见那荀元贞一边笑着附和这老夫人,一边又往自己这边瞧了一眼。
眼神不算太友善,让苏眠月更加头大了。
那怜心总算找着了机会,凑近她耳边说道:“这荀二公子,小姐你当初可是差点与他结亲呢!”
苏眠月瞬间石化,哪来的又一个野生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