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诸侯王中,第一个“中标”的,是始终保持中立状态的燕王臧荼。臧荼的燕王称号是项羽封的,刘邦不过是承认既有的事实而已。所以刘邦建立汉王朝以来,臧荼只是消极不抵抗,并未积极表示支持新政权。这当然引起刘邦的不快,你的旧主子早就成了我的手下败将,自杀在乌江边了,你还对我不恭不敬,难道想替他报仇复国不成?
刘邦迁都关中后,臧荼更有“天高皇帝远”的感觉,他有意趁机独立,脱离中央的管辖。由于齐地自从韩信迁调为楚王后,一直没有立新王,更让臧荼有机不可失之感。七月,臧荼便宣布不再侍奉大汉王朝。为了表示统一决心,不惜任何困难,于是,刚登上王位的刘邦,重新披坚执锐,对臧荼御驾亲征。
不知道刘邦为什么有这种兴致,也许因为臧荼的实力实在太弱,刘邦正好借他过一把指挥千军万马的瘾;也许刘邦要杀鸡儆猴,亲手杀掉臧荼这只鸡,给其余的诸侯们看。
臧荼原先判断刘邦不可能派部队前来,他可以强度关山,再让刘邦不得不承认事实。但没想到刘邦却克服万难,亲率大军征讨,他的心里难免大起恐慌。这场战事进行得很顺利,燕军兵力不多,没多久便被汉军包围,两个月时间,叛乱平定,臧荼只好投降被俘。
刘邦没有把燕国领土收归中央政府,而是把卢绾,这位和他同村同年同月同日生,关系最好的老兄弟,封为燕王,继续帮他看守帝国的东北边疆。卢绾是刘邦的发小,两人同乡又同年同月同日生,卢绾从小便在刘邦身旁摇旗呐喊,两人情同手足。刘邦还是平民的时候被官府捉拿,他东躲西藏,卢绾总是形影相随。后来卢绾跟随刘邦一直干到将军,进出刘邦军帐卧室如同家人,衣食赏赐无人企及,受到的亲近宠幸就连与刘邦一同起事的萧何、曹参也无法相比。不过卢绾没有什么能力,在建国期间功劳不多,因此成为第一个不靠自己力量受封的诸侯王。
刘邦先把卢绾封为长安侯,那可是天子脚下的长官,就这刘邦还嫌给卢绾的待遇不高,一心想给他封个王做,可论功卢绾还不够资格。天子有的是办法。
刘邦派卢绾带兵平定燕国的臧荼,凯旋之后,立即下诏,要在群臣中选拔功臣做燕王。文武大臣谁不知道刘邦的用意,谁敢不跟刘邦保持一致,内心同意的、勉强同意的,和原本不同意的人都一齐上言封卢绾为燕王,刘邦说:“好,就按大家的意见办。马上批准了。”
由此已显示刘邦有足够军力,不必再承认既有力量,可凭自己的喜好和关系来晋封诸侯王了。
卢绾和刘邦关系之铁自不待言,同年同月同日来到这个世界,从此便如影随形,亲热如同一个人。一同上学、一同习武、一同造反,从沛封到咸阳,从汉中到长安,可谓好朋友、铁哥们儿、老战友。卢绾对刘邦绝对信仰,刘邦对卢绾充分信任,是为美谈。
按照出生时辰,卢绾早刘邦半日,但卢绾总是跟在刘邦的身后叫“大哥”;按照家庭背景,卢绾要殷实富裕得多,但他从来不歧视刘邦,反而每每资助刘邦,让他上学、交游;按照身份贵贱,卢绾在家里也是端吃端喝的主儿,可造反之后却心甘情愿地照顾刘邦的饮食起居,使其专心一意搞工作。至于刘邦对卢绾的偏爱,更是令沛丰弟兄嫉妒。刘邦出征中原,竟然让卢绾作为眼线盯梢萧何,信任之深可见一斑。固然,革命成功后卢绾和其他弟兄一样封为侯爵,但是在平定臧荼之乱时,刘邦执意把首功让给他,使之得以爵加燕王,成为沛丰弟兄中的唯一。如此情谊毋庸赘言,恐怕萧曹周樊任何人也难以比肩了。
既然卢绾属于沛丰元老,那么在对付韩信等“半道派”时就应该同仇敌忾的。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卢绾现在已经有了燕王的头衔,所以他既属于“沛丰圈”,又属于“诸侯帮”,与诸侯们惺惺相惜了。可以这样认为,登上诸侯的台阶,加入诸侯的等级,他便属于诸侯阶级,看待问题的立场变了,处理事情的态度也变了。于是,刘邦废掉韩信,他心怀抵触。刘邦迁调韩王信,他坐卧不宁。刘邦征讨陈豨,他按兵不动,甚至阳奉阴违,里通外国,终于留下了致命把柄,最后导致君臣反目。要知道,除了卢绾以外,沛丰圈所有弟兄都是一心剪除其他诸侯的。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仍然是过去的沛丰弟兄,仅仅因为一侯一王,态度反差竟天壤之别。
汉十一年秋,陈豨反代地(今河北蔚县地),卢绾随高祖讨伐。但在双方互派使者拉拢分化匈奴这一关键时刻,卢绾却受逃亡到匈奴的前燕王藏荼之子藏衍的蛊惑,对高帝产生二心,而私下与陈豨媾和,以求自保。这无疑犯了致命的错误。陈豨兵败事泄,刘邦疑虑之际尚对卢绾心存顾念,派辟阳侯审食其和一个御史大夫前去探验。卢绾惊惧之下,竟口无遮拦,意气用事,对汉宫朝政胡乱说话,发泄心头不满,矛头直指刘邦和吕后。事情被审食其告发,遂使刘邦由疑生怒。
偏偏这个时候又有一个从匈奴投降过来的人,揭发卢绾此前派往匈奴的使者就是燕国的内使,这无异于火上浇油,刘邦愤然:“卢绾果反矣!”这次不再有任何犹豫,立即发兵攻打。初以樊哙为将,后又以周勃代樊哙为将而讨燕,几经交战,卢绾军势单力孤,节节败退。
汉军讨伐卢绾叛军的进军路线是先攻下蓟城,及西进而屠军部(上谷郡、军都),出居庸塞,败卢绾军于上兰(在居庸塞至沮阳之间,应在今怀来东南地),再败卢绾军于沮阳(今怀来官厅水库南岸大古城一带),向北一直追击到燕北长城下,定上谷郡十二县,右北平十六县,辽西、辽东二十九县,渔阳二十九县。
卢绾终于绝望了,估计也是大悔特悔了,丧失了最后的抵抗信心和勇气,把宫人家属和数千军骑置于长城脚下等候发落。结果还算庆幸,适逢刘邦大病初愈,卢绾前去负荆请罪,大概刘邦还是念及旧情,没有深究,宽恕他了。但刘邦一死,吕后秉政,卢绾当然心存疑惧,惶惶不可终日,终于还是跑到匈奴避难去了,一年之后也郁郁而终。
匈奴给了他一个东胡卢王的名号,但究竟与此前拥兵自重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肯定是倍遭冷眼与欺凌,“为蛮夷所侵夺”,再想回来已是遥遥无期了,寄身异邦,郁郁而终。
卢绾没有任何值得夸耀的战功,但却凭着是刘邦从一而终的忠实小弟而封侯。他对于刘邦的作用几乎如同虞姬之如项羽,刘邦的一生无疑是辉煌的,但无疑又是可怜的,人们只看到刘邦的显贵,却没有从卢绾的身上看到他的可悲。
作为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兄弟,卢绾就像刘邦的一个影子,他们一起偷鸡摸狗,打架斗殴,哪怕面对官吏的追捕,卢绾依然对刘邦不离不弃,这种关系就是亲生兄弟也不过如此。一般身居高位的人,哪怕自家人都有避讳,可刘邦即使做了汉王,卢绾依然可以自由出入他的卧室,这种交情甚至连亲兄弟有时都无法比拟。
刘邦生在一个没什么家庭温暖的环境中,在兄弟不亲家人不爱的情况下,卢绾的这份感情对于刘邦而言,恐怕是心底最后的一丝温暖,就算吕后也不过是一次利益的婚姻,感情是没什么纯洁度的,所以为了自己的小弟卢绾,刘邦像个大哥一样费尽心思替他谋划战功,封王加爵。
跟着他的刘邦大哥,卢绾这个小弟要风得风,要雨有雨。陈豨谋反,本来卢绾一心维护刘邦,不想派出去的使者自作主张地貌似以维护卢绾的名义,实则是为了自家前途做了相反的谋划,让卢绾最后骑虎难下,不得不就坡上驴从事实上勾结匈奴反了汉朝。从卢绾的角度来说,不过是惧怕吕后的残暴而自保的行为,他本人完全没有必要反刘邦,因为他的一切都是刘邦给予的。
第二个造反的叫利几。利几曾经是项羽的部将,投降刘邦封了一个侯,但刘邦却一直未重新晋封,只要求其部队在颍川等待。刘邦由燕地返回时,至洛阳驻营,便召见利几。
利几先前曾和臧荼有过联系,害怕被刘邦知道,而且这个时候召见,具有相当敏感性,利几怕入洛阳后遭害,于是宣布独立,刘邦亲率部队击之,利几兵败被杀。
汉高祖刘邦当上皇帝后,每天按照一般人家父子相见的礼节,去参拜自己的老父亲。太公的家令劝说太公道:“天上不会有两个太阳,地上不应有两个君主。当今皇帝在家虽然是儿子,在天下却是万民之主,太公您在家虽然是父亲,对皇帝却是臣子。怎么能够叫万民之主拜见他的臣子呢!这样做,皇帝的威严就不能遍行天下了。”
有一天,刘邦又去参拜父亲刘太公时,却见老父亲穿着一件旧袄,手拿扫帚,毕恭毕敬地迎接他。刘邦大吃一惊,急忙上前搀扶父亲,而刘太公却连连后退。刘太公说:“你是一朝天子,谁敢不敬?我虽然是你爹,也只是一个平头百姓,平头百姓不敬皇帝,是要被杀头的。怎么能因为我而乱了天下的规矩呢?”汉高祖犯了愁,对于怎样才能不失礼度地对待自己的父亲,他一直想不出个好办法。
后来,有个大臣说秦始皇曾经尊去世的父亲为太上皇,建议封刘太公为“太上皇”。刘邦听了这话大喜过望,马上举行大典,将刘太公扶上太上皇位。皇帝的父亲从此就被称为“太上皇”,这一叫法历代沿袭下来。
作为一个新朝代的开国皇帝,刘邦需要的不仅仅是卓越的治国才能,他也需要超越常人的勇气,永不放弃的精神,坚忍不拔的品格,顽强不息的意志。
然而,令人称奇的是,刘邦在很多方面平庸至极,他没读过书,文化水平低,武艺也不高,更不精通高深的兵法,对指挥三军作战更是一窍不通。反观他的“死对头”项羽,在沙场上勇猛无敌,锐不可当,武艺高强,也有一些豪迈之气。
但楚汉之争的最后胜利者是“平庸至极”的汉王刘邦,并不是那个“勇猛无敌”的西楚霸王。为什么呢?那是因为刘邦身上有着常人所不具备的闪光点。
刘邦乐于助人,他不过是个山野草民,而后来帮助他夺天下的大多也是出身低微的人。后来成为汉朝第一任宰相的萧何,曾经也只是县城的一个小官,刘邦帮助了他一次,两人随即就成为了好朋友。当刘邦揭竿而起的时候,他是第一个也是最忠实的追随者。他为刘邦攻打天下尽心尽力,特别是在一个夜晚追回了一位杰出的将才韩信,“萧何月下追韩信”,名垂千史,真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刘邦总是对有困难的人慷慨相助,因此也就有了很多生死之交陪伴左右。如曹参、夏侯婴、樊哙等,这几员勇猛的武将个个对他忠心耿耿,誓死追随。他的一言一行把“我为人人,人人为我”这句话的深刻含义诠释得天衣无缝。
刘邦善于忍辱负重,他早期起义的时候实力很弱,无法独当一面,和各路势力相抗衡。于是他选择依附当时实力较强的项羽,当然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了生存下去,必须“寄人篱下”,但他没有表现出灰心丧气的样子,只是更加全心全意投入于战斗中。鸿门宴上面对项羽和范增的多番刁难,他忍下了,有惊无险地脱身。
项羽称王后,把功劳最大的刘邦撵到荒芜的巴蜀之地,刘邦同样未有任何怨言。事实上,他在鸿门宴上重新获取项羽的信任,他在巴蜀之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都不是常人能够做到的,但是他做到了,他为自己赢得了生命,为自己赢得了取胜的机会。所以他能做皇帝,能开创一个新朝代,他做皇帝是必然的,是无可争议的。
刘邦知错就改,别看这一点似乎很容易就能做到,其实很难,人很容易三番五次都犯同样的错误,却不悔改,但刘邦不一样,他知道同样的错误绝对不能犯第二次,否则,可能无法保全生命。他率领攻取彭城以后,沉迷于酒色,军队一下子松懈下来,等到愤怒的项羽赶来,刘邦的十万大军被项羽的三万精兵任意蹂躏,被打得落花流水,丢盔弃甲,刘邦自己也差点儿被俘。
但从那以后,他痛改前非,卧薪尝胆,认真备战,再也不沉迷于酒色之中,最后终于在乌江边逼得项羽横刀自刎。一个人犯错误不要紧,重要的是他是否能够改正,能够改正错误比不犯错误更伟大。
刘邦爱民如子,他每次攻下一座城池,必定先安抚人心,不杀一个降卒,这种做法使他得到了老百姓的信任,人们都崇敬他。他入咸阳的时候,和百姓“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贼,按轻重处罚;亡秦苛法,一律废除。
这使他赢得了群众的支持,百姓十分拥戴他。而项羽,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每到一处,必定要屠城,他恨透了秦朝。在入关之前,坑杀了二十万秦军降卒。杀子婴,诛怀王,咸阳屠城,火烧阿房宫……这些行为既残暴又愚不可及,天怨人怨,失尽人心。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正因为这样,项羽做不成皇帝,即使他做了皇帝,也是个暴君。但刘邦就能够得到天下,让人民过上好日子。
刘邦的一个闪光点是他善于用人。别看这种能力似乎很简单,刘邦之所以能够赢项羽,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一点。项羽德高望重,智慧出众的范增虽然被他尊称为“亚父”,但项羽这人刚愎自用,不肯听听范增的忠言,反而听信小人的谗言,把范增赶走。勇猛的西楚霸王得不到谋士的相助,也不过是一头瞎了眼睛的老虎,只会乱冲乱撞,不足为惧,可悲,可叹。而汉王刘邦呢?他网罗了大批的能人异士为自己效力,凡是有才能的人他一个也不放过,并且总是采纳他们的建议,因此做他的谋士总会很有成就感。
他手底下有运筹帷幄的张良,百战百胜的韩信,镇国安邦的萧何,还有陈平、周勃、灌婴……他们无一不是有才能的人,个个忠肝义胆,只因为刘邦待他们就如亲兄弟一般,在他们面前,刘邦总是谦逊有礼,恭恭敬敬的。大将军韩信在项羽手下不得志,只是一个看门的,一个彻头彻尾的底层人物,但到了刘邦那儿却成为了统率三军的大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就连不可一世的项羽也死在了他的十面埋伏之下。风度翩翩的谋士陈平本也是项羽手下的小官,后来投靠了刘邦,起初大家都对他有偏见,认为他空有一副好外表,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但刘邦却委以他重任,对他非常信任。而陈平更是为汉朝的建立和兴盛作出了巨大的贡献来报答刘邦的知遇之恩,给人们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他在吕氏专权的时候,用智慧和谋略帮助刘氏夺回了天下,足以体现出他的忠心。
刘邦在用人方面绝对是个天才,只有他才懂得让他手下这么多的天才充分地发挥最大的作用,从而打败敌人,赢得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