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同五岁丧父,此后便与母亲相依为命。十九岁时,他奉母携妻到上海定居。李与母亲的感情很好,他对丰子恺说:“我从20岁到26岁之间的五六年,是平生最幸福的时候。此后就是不断的悲哀与忧愁,一直到出家(注:他将看成是新生)。”
李叔同的母亲王太夫人是李父的小妾,在家中地位低微,李曾不止一次对人提起“生母很苦”,直到出家多年后他一想到母亲还有余哀。
1905年,王太夫人病逝于上海城南草堂。母亲离世时,李正外出为母亲预置寿木,不在母亲身畔,他终生引以为憾。他曾多次对友人说:“母亲不在的时候,我正在买棺木,没有亲送。我回来,已经不在了!”母亲去世后,他万分悲痛,改名李哀,号哀公,屏谢余务,闭门守哀,感叹“幸福时期已过”。
是年六月,李叔同扶柩北上,到达天津后,二哥李文熙以“外丧不入门”的旧制,不同意王太夫人的灵柩人府,兄弟二人为此而发生龃龉。关于此事,李叔同的三子李端记载:“我祖母的灵柩运回天津以后,我的二伯父借口我祖母是‘外丧’,不能进旧宅的大门。为此,我的父亲不依,和我的二伯父闹了一仗。他们兄弟间公开闹矛盾,这是第一次。经亲友调停说和,才让我祖母的灵柩进了旧宅,后即择日举殡,安葬在新开河边张兴庄以北的李氏祖茔内。”
李叔同痛恨旧制,决定于采用西式丧仪为母亲举行追悼会。他在告知亲友的《哀启》中写道:“我国丧仪,繁文缛节,俚俗已甚,李叔同君广平,愿力祛其旧。爰与同人商酌,据东西各国追悼会之例,略为变通。”启文中说明,免收一切致丧礼物,如呢缎轴幛、纸箱扎彩、银钱洋钱等,只收取诗文、联句、花圈、花牌等;免除吊唁旧仪,改行鞠躬礼;丧仪有为开会、致哀辞、唱哀歌、献花、行鞠躬礼等几个过程。全家人穿黑色丧服,演唱哀歌时,由李叔同亲自弹奏钢琴伴奏。李家还为吊唁宾客准备有西餐。天津人皆称:“李三爷办了一件奇事!”
天津《大公报》对李母的“告别会”作了系列报导,还特别刊发了《西国丧服制考》一文。据该报报道,李母追悼会上收挽联哀辞共200多首,到会致哀的中外来宾凡400余人,多为天津各界的显要名流,师友亲朋之外,还包括外国驻华使节,如奥地利工部官员阿氏、医官克氏,日本学者宫藤氏与松长氏,天津各大学堂的校长等。
李叔同出家后,斩断一切尘世情缘,惟独对母亲的感情难以割舍。他在《我在西湖出家的经过》一文中说,1918年正月十五日他皈依佛门,“二月初那天,是我母亲的忌日,于是我先两天就到虎跑去,在那边诵了三天的《地藏经》,为我的母亲回向。”此后每逢在亡母重要的冥诞,他便书写过《地藏经》或地藏忏仪,以此功德,回向亡母。
母亲七十寿辰时,弘一在白马湖畔的晚晴山房,集缀华严偈语成联句,手书成《华严集联三百》,纪念母亲。
弘一法师曾听静权法师讲《地藏经》,静权法师将经义与中国的孝道联系起来,提醒听法之人,出家修行,既于一切众生普怀慈悲之心,对于父母的生养之恩更当深铭于心。亦幻法师回忆:“是年(一九三○)十月十五日,天台静权法师来金仙寺宣讲地藏经,弥陀要解。弘一法师参加听法,两个月没有缺过一座。权法师从经义演绎到孝思在中国伦理学上之重要的时候,一师恒当着大众哽咽涕泣如雨,全体听众无不愕然惊惧。座上讲师亦弄得目瞪口呆,不敢讲下去。后来我才知滚热的泪水是他追念母爱的天性流露,并不是什么人在触犯他伤心。”亦幻深受震动,他自出家以来,因惧俗累,对于在家的母亲极少过问,自觉惭愧,此后即开始照拂母亲的晚年生活。
1935年,弘一法师在惠安弘法,四月二十一日为其母冥诞,法师开讲《华严经普贤行愿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