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嵩受封冀州牧坐镇冀州,朱俊和孙坚带领先头部队奔赴洛阳复命。
曹操带着所有后勤士兵负载军备辎重,从曲阳一路经冀州、过邺城、经牧野、河内。原本只能在路上迎来新年,曹操鼓舞士气,加快速度,赶回洛阳时已年关岁底。
由于出征时乃三月天气,如今已是寒冬腊月,士兵们的鞋子早已磨烂,只能临时编织草鞋穿着。头上绑着吃光米面的麻袋,身上裹着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裤。破烂单衣难抵腊月严寒,归心似箭,苦寒难行。
这是曹操经历的一次漫长远征,从春到冬,经历四季。
第二路军从洛阳出发,到长社、颍川、汝南、再转道北上向东到东郡,直扑广宗,最北到曲阳,再从曲阳回洛阳,兜了个大圈,全线三四千华里!可都是他和每位将士用脚步丈量出来的,当然,还有军马和车轮子。
皇甫嵩是第二路军的灵魂,每一场胜利都跟他的决策和能力息息相关。令曹操感到惋惜的是,官兵杀了那么多老百姓,这得需要多少母亲的阵痛,才能再生产出那么多的生命!
随着凛冽北风而来的,还有翩翩飞雪。道路变得糟糕,士气低落,士兵们抱怨的骂声传来。
曹操下马走到高坡上,迎着北风向士兵喊话:诸位想不想回家过年?
士兵们在风雪中喊:想!
曹操大声说:那就挺起胸,抬起头,迈开大步向前走!
在日后好多次回军途中,曹操都说过这样的话,其中有数次没能赶得上回家过年。
年,是烙在中华儿女基因里的印迹,从古至今,一直如此。
曹操带着后勤部队在腊月二十九赶到洛阳,京师震动。百姓全体出迎,家家户户带着好吃好喝的走上街头欢迎得胜归来的将士们!这支后勤队伍沿途顶着暴雪,没有抛弃一个伤兵,丢失一样物资,以胜利者的名义,回到京都,受到隆重的礼遇!
刘宏穿着皮毛大氅顶着风寒,迎接将士。当曹操和众部将头发凌乱、胡子苍苍、穿着破破烂烂的死人衣裳,像野人般出现在刘宏面前时,把刘宏吓一跳。他没想到这支最晚班师的部队,形象这么不堪,这么凄惨。
他们像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幽灵,像从地狱释放的鬼魂。刘宏在太监的搀扶下,缓慢而小心地踏下暖车。来到跪倒在雪地积水里的将士们,走上前,扶起他们。
为人臣者需要被承认、被肯定、被需要、被珍惜。
这一刻注定一生都不会被曹操忘记,刘宏那双温暖、秀气显得羸弱的双手,握住他的满是血口子、老茧和泥垢的双手的情景,将永留他记忆。并一次次被这瞬间温暖得心潮澎湃。
军队打了胜仗,皇位坐稳了,国家保住了,人民财产安全了。军民们欢呼着,痛哭着,相互拥抱,全洛阳为之动容。
曹操将准备在胸前的那封布袋子递给刘宏。刘宏犹豫了下,还是接过来放在锦绣的宽大的袖子里,回身走进暖车,起驾而去。
终于能面见天子,终于能亲手送出他的奏折,献上他的谏言。
为这一天,他等了十年。
曹嵩带着曹德和曹昂踏着满地积雪赶来,这是曹家所有的男主人们,可谓倾巢出动。一家三代迎接曹操归来,令他悲喜交集。他一把抱住明显苍老的父亲,说:父亲,儿子回来了!
曹嵩忍不住泪水扑簌簌下落,曹操不在的每一夜,他都不能完整睡觉,如今终于能整个人被他抱在怀里。
曹德和曹昂见过曹操,他动情地拍拍曹德的肩膀:有没有不听父亲的话?小子,又长高了!
曹嵩催促曹操回家,他表示还有事情要处理。
四千多名后勤将士,能在当天赶回家的就赶紧领赏回家。如果不能回家就跟同事一起过年。如果连同事都找不到的,等待洛阳人家认领回去过年。也许是人们过够了没有温情的生活,太需要通过付出得到幸福。二百多既不能年前赶回家,又没有同事可依靠的洛阳周边士兵,一下子被认走一百八十多,还剩下二三十人。一直站在旁边等待的曹操,想要把士兵们全部带回家去。
曹操上前微笑看着他们,神秘地问:弟兄们,想不想看看我家什么样?
士兵们摇头:骑都尉大人,别开玩笑了,小的们可不敢。
曹操仿佛很受打击,只好皱着眉头说:也,什么骑都尉,不过是管后勤的。如果拿我当你们兄弟,想不想看看兄弟家什么样啊?
士兵们刷地看着曹操身后站着的老小三个男人,面露怯色。尤其是那个圆乎乎胖嘟嘟的老的,面色可不太好看。
曹操回身看着面色沉郁的曹嵩,笑道:父亲,您不是一直嫌儿子少吗?这回我把他们都带回去给您当儿子,如何?
曹嵩立马抱怨:得了,你还是饶了我这把老骨头吧。你一人就够……
曹嵩觉得场合不太适合抱怨,偏头望望曹操身后那些破衣烂衫的士兵,他们站在雪地里苦寒的样子。这说话就要除夕了,推吧,不近人情,不推吧,哎呀……
曹操可不给曹嵩思考时间朝士兵们一甩下巴:弟兄们,还等什么?背上行李,跟我跨步——走!
士兵们早已习惯曹操的严格军令,快速背上自己的行礼和弓箭等作战用具,迈着齐步,跟随曹操身后,直奔洛阳东街曹府。
曹家老小不但等来了奋斗在生死一线的曹操,还等来二三十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曹嵩虽然抱怨,但还是招呼家人多蒸馒头,多做面条,将冰冻的鹿肉和猪肉大锅炖着,仆人们大碗盛着,士兵们大块吃着。
嗵!嗒!除夕爆竹声声。众人举起手中酒肉,祝福平安吉祥!
这是曹操生命中一次完整的胜利,虽然带着那么多屈辱和艰辛。毕竟,他挺过来了,而且干得很出色。不过,仗不是每天都有得打。对于未来,朝廷将如何安排这帮为国而战的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