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如何开办一家为穷人服务的银行,我一无所知,不得不从零学起。1977年1月,格莱珉银行刚起步时,我研究了其他银行做信贷业务的方式方法,从他们的错误中学习。传统的银行与信贷公司通常要求全额还款;在贷款到期时拿出一大笔现金,通常会使贷款人心理上很难受,他们就尽可能地拖延还款,于是,在拖延的过程中,贷款数额越滚越大。最终,他们决定根本不还这笔钱了。如此长期而全额偿还的贷款,也使得借贷双方对早期出现的一些问题不予理会;他们不是在问题出现时解决它们,而是希望随着贷款到期,那些问题会自行消失。
在建立我们的信贷规划时,我决定要与传统的银行完全背道而行。为了避免大额付款而带来的还款心理障碍,我决定设立一个每日还款规划。每笔还贷的数额非常之小,使借贷者们几乎根本不在乎。为了便于计算,我决定贷款要在一年内还清。照此,365塔卡的贷款可以每天还一塔卡,在一年内还清。
对于这本书的大多数读者来说,一天一塔卡看上去可能是个可笑的数目,但是它的确制造出稳定的增值收入。这每天一塔卡的力量使我想起那个聪明的死刑犯的故事。在行刑那天他被带到国王面前,被恩准可以提出他最后的愿望。他指着王座右边的棋盘说:“我只想在棋盘的一个格子里放一粒米给我,接下来的每一格,按前一格双倍的米给我。”
“批准。”国王说,他根本不了解几何递进的威力。很快,那个犯人就统治了整个王国。
渐渐的,我和我的同事们开发出了我们自己的发放与收回贷款机制。当然,我们在这一过程中犯了许多错误,随时调整我们的想法,修改我们的程序。例如,当我们发现支持小组对于我们的运作至关重要之后,就要求每个申请人都加入一个由相同经济与社会背景、具有相似目的的人组成的小组。我们相信,那些自发成立的小组会更稳定,于是就克制住自己不对它们干预管理,但我们建立起一些激励机制,鼓励那些贷款者在各自的营生中互相帮助取得成功。小组成员的身份不仅建立起相互的支持和保护,还舒缓了单个成员不稳定的行为方式,使每一个贷款人在这一过程中更为可靠。来自平等伙伴之间的微妙而更直接的压力,使每一个组员时时保持与贷款项目的大目标保持一致;小组内与小组之间的竞争意识也激励着每一个成员都要有所作为。将初始监管的任务移交给小组,不仅减少了银行的工作,还增强了每个贷款人的自立能力。由于每一组员的贷款请求都要由小组批准,小组就为每一笔贷款担负起了道义上的责任。当小组的任何成员遇到麻烦时,小组其他成员通常都会来帮助。
穷人的银行家在乔布拉村,我们发现贷款者要自发组成小组并不总是那么容易的事。一个想要申请贷款的人必须首先找到第二个人,向其说明这个银行是怎么回事。这对于一个村妇来说可能是特别困难的。她常常很难说服她的朋友——她们很可能害怕,怀疑,或是被丈夫禁止,不许和钱打交道,但第二个人终于被格莱珉为其他家庭所做的事感动了,她决定加入这个小组。于是这两个人就再去找第三个成员,然后是第四个、第五个。当这个五人小组成立之后,我们先给小组的两个成员发放贷款,如果在随后的六周内这两个人都按期偿还贷款,就再允许两个成员申请贷款。这个小组的组长通常是五人中最后一个贷款者。但是往往就在小组准备成立时,这五个成员中有一个人改变了主意,说:“不行,我丈夫不同意。他不想让我加入这个银行。”于是这个小组又只剩了四个人或三个人,有时甚至回落到一个人。于是那个人不得不从头开始。
一个小组要得到格莱珉银行的认同或认证,可能花几天时间,也可能要花上几个月时间。为了得到认同,这个贷款小组的所有五个成员都必须到银行去,至少要接受七天有关我们政策的培训,并要通过由一名高级银行主管主持的口试,表明他们理解了这些政策。每个组员必须单独接受考试。在考试前夜,每个贷款者都十分紧张,她紧张地在神龛里点上蜡烛,祈求真主保佑。她知道,如果通不过的话,她不仅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小组的其他成员。尽管都已经学习过了,她还是很忧虑,生怕答不上来有关格莱珉成员职责的那些问题。万一她忘了呢?银行工作人员会把这个小组都打发走,告诉所有组员还要再学习,小组里的其他人就会斥责她说:“看在真主面上,连这事你都做不对!你不仅把自己搞糟了,把我们也搞糟了。”
有一些批评说我们的乡下客户都太顺从了,所以我们可以胁迫他们加入格莱珉。也许正是如此,我们把初始过程设计得如此富有挑战性。由小组与考试造成的压力,有助于确保只有那些真正有需要,而且对此十分严肃的人,才能够真的成为格莱珉的成员。那些日子还过得去的人们,通常会觉得那些麻烦不值得。即便认为值得去做,他们也通不过我们的测试,还是会被迫离开小组的。在我们的小额贷款规划中,我们只需要有勇气、有抱负的先行者。他们才是能够成功的人。
一旦全组都通过了考试,其中一位组员申请第一笔贷款的那一天终于来到了——在80年代,一笔贷款通常是25美元左右的规模。她是什么感觉?惊恐!她无法入睡,心里翻腾着对失败的恐惧,对未知之事的恐惧。在领取贷款的那天早上,她几乎想要放弃了。对她来说,25美元实在是太重大的责任了。她将如何偿还呢?在她的大家庭里,从没有一个女人有过这么多钱。她的朋友们赶来帮她打消疑虑,她们说:“你看,咱们都得过这一关,我们一定会支持你的。我们都在这儿支持你呢。不要怕,我们一定会和你站在一起。”
当她终于接过那25美元时,她浑身颤抖着。这笔钱在烧灼她的手指,泪水滚下她的面颊。她一生中从没见过这么多钱,也没想象过手里能有这么多钱。她像抱着一只娇嫩的小鸟或兔子那样捧着这些钞票,直到有人劝她把钱放在安全的地方,以免被人偷走。
格莱珉的每一个贷款者几乎都是这样开始的。在她的一生中别人都在对她说,她不好,她只会给家庭带来不幸,他们无力承担她的嫁妆。她多次听母亲或父亲告诉她,本该将她流产,或是在出生时就弄死,或是饿死她。对于家庭来说,她只是又一张要吃饭的嘴,又一笔要付的嫁妆费。但是今天,平生第一次,一个机构信任了她,借给她一大笔钱。她发誓,她绝不会辜负这个机构,也不会辜负自己。她一定会奋斗,一定会还清每一分钱。
在早期,我们鼓励贷款者建立存款,以便在他们困难的时候取用,或是用于一些其他创收的机会。我们要求借贷者将每笔贷款的5%存在一笔小组基金里。他们都理解这一策略,认为它与孟加拉“一把米”( mushti chal)的习惯做法相似:家庭主妇每天攒一点儿米,日积月累就变成很大的积蓄。任何贷款者都可以从这笔小组基金中得到一笔无息贷款在格莱珉Ⅱ号规划中,个人存款取代了小组基金。,只需其他组员对其申请的数额与用途表示赞同,而且那笔贷款不能超过那笔基金总额的一半。在每年数以千计的案例中,小组基金为组员提供的贷款使人们免于季节性的营养不良,得以付医药费、学费,为受到自然灾害影响的营生重新提供资本,使人们能够节俭而体面地安葬亲人。到1998年,所有小组基金的总额已超过一亿美元,超过了所有公司的净资产额——除去孟加拉屈指可数的几家公司以外。
如果有一个组员无法或是不愿偿付她的贷款的话,那么直至该偿付问题得到解决以前,她的小组在随后的几年里可能就没有资格申请更大额贷款了。这形成了一种强有力的激励,使贷款者们互相帮助解决问题,并且——甚至更为重要的是——预防问题的出现。小组也可以向它们“中心”里的其他一些小组求援。“中心”是一个村子里的八个小组组成的联盟,每周按时在约定的地点与银行的工作人员开会。中心的负责人是由所有成员选出的组长,负责管理中心的事务,帮助解决任何单个小组无法独立解决的问题,并与银行指派到这个中心的工作人员密切协作。当一个成员在一次会议期间正式提出一项贷款申请时,银行工作人员通常会问那位组长和中心负责人,他们是否会支持这一贷款申请——就其数额与目的来说。
从一开始我们就决定,在中心会议上的所有业务实施都要公开。这样做降低了腐败、管理不当和误解的风险,并使负责人与银行工作者直接对贷款者负责。通常,贷款者会让自己的孩子在上学以前参加这些会议,孩子们可以给他们念银行存折中的那些数字,以确保一切都正确无误。
我至今仍觉得,到格莱珉的村庄出席那些中心的会议实在令人激动。随着一年年过去,贷款者对管理他们自己的事务承担起越来越多的责任,他们提出一些更富革新性的方法来预防和解决问题,并不断找出新的途径来帮助每一个成员尽快提升到贫困线以上。每次从那些村庄归来,我都更加确信,提供贷款是在人们生活中造成巨大变化的一种强有力的手段。自从1977年开始走访中心直至今日,这始终是我的信念。不仅在孟加拉,在全世界范围也是如此。当我到马来西亚、菲律宾、南非和美国等迥异多样的国家参加一些中心会议时,我意识到,如果给予机会,人类多么富有活力和创造力。
穆菲亚·哈吐恩(Mufia Khatoon)就是一个生动的例证。穆菲亚是吉大港以北的默沙来地区(Mirsharai District)的一个格莱珉的贷款者,她是1979年末加入格莱珉的,此前,她的生活一直十分辛酸。1963年她13岁时,她的父亲,一个善良的农夫和渔民,把她嫁给了默沙来的东卡利(Dom Khali)村一个名叫贾米尔卢丁(Jamiruddin)的男人。在丈夫长期出海打鱼时,穆菲亚的婆婆总是辱骂她,穆菲亚给全家做完饭后,只得到一点点吃的,或者根本没饭吃。穆菲亚忍饥挨饿地过了好多年。丈夫出海归来时经常打她,有时,住在几英里外的父亲想要保护她,但根本没有任何持久的作用。
这些年中,穆菲亚三次怀孕,一个孩子出生不久就死了,另外两个也没能怀到足月。她营养不良,贫血,终于生下一个儿子活了下来,但却使她自己的健康状况濒临危险。无论如何她活下来了,继续过着遭受毒打与忍饥挨饿的生活。
1974年,经村里的头人出来干涉,安排她离了婚。穆菲亚终于摆脱了她丈夫的毒打,但是饥饿仍紧紧追随着她。她开始乞讨。她在海亚查拉(Khaiachara)与米塔查拉(Mithachara)富裕的邻村乞讨。一整天才讨来几盎司米,还不够她和三个孩子吃的。(在生了儿子以后,她又生了两个女儿,她还照顾着一个外甥,是个孤儿。)一天,她乞讨到一个女人家里,那个女人开着家庭作坊,制售篮子、席子和其他竹制品,她问穆菲亚,想不想从她那儿借15塔卡,买些竹子去市场上卖。穆菲亚同意了,她赚到了10塔卡,并偿还了借款。她用这10塔卡给孩子们买了一些食物。在以后的几年中,这样的事又有过几次,但过了一阵之后,那个女人不再借钱给穆菲亚了,于是她又被迫去做乞丐。
1974年的饥荒中,穆菲亚差点饿死,她寄居栖身的地方也在1978年的一场暴风雨中被毁掉了。但是在1979年,她加入了格莱珉银行,借了500塔卡,重新开始了她的竹制品加工营生。当她偿还了首批贷款时,她感到自己得到了重生。1980年12月25日,她得到的第二批贷款是1500塔卡。虽然有时在竹制品销售淡季她会错过分期还款,但在收割季节经济状况好转时,她总是能赶上来。
在加入格莱珉银行的头十八个月里,穆菲亚为自己和孩子们买了价值330塔卡的衣服,还有值105塔卡的厨具。这些都是她离婚十五年来从没有过的奢侈品。她和孩子们能够更规律地吃上饭,食物也更有营养了。她们从来不吃肉,但常常能吃上蔬菜,偶尔的,她会从市场买点干鱼来开开斋。
穆菲亚是成千上万原先只能以乞讨为生的人们之一,由于他们能从格莱珉银行中获得贷款,现在都过上一种有尊严的生活了。为了帮助穆菲亚这样没有经验的贷款者,我们一直在努力简化我们的借贷程序。现在,我们将我们的偿付机制提炼成了如下公式:
贷款期一年;
每周分期付款;
从贷款一周后开始偿付;
利息是10%;
偿付数额是每周偿还贷款额的2%,还50周。
利息为:每1000塔卡贷款,每周付2塔卡的利息。至于说偿付机制,我决定必须使它尽可能地保持简化。我觉得这一交易应该在当地进行,于是拜访了乔布拉村中心的那个卖槟榔叶( pan)的小摊贩。那个瘦小的男人不刮脸,总是咧嘴露齿笑着,他的铺子日夜都开着,村里的每一个人他差不多都认识,每一个人也都认识他。我提议他作为乔布拉村的收款点时,他热情地应承,也不要任何手续费。我们告诉那些贷款人,他们每天从那条路经过,或是去做日常活计的路上,就把他们每日的分期付款交给那个卖槟榔叶的就行了。
事实证明这个试验很短命。贷款者声称他们付了每日的分期付款了,但那个卖槟榔叶的说他们没付。
“你不记得了吗?”一个贷款者会说,“我中午来的,从你这儿买了一些槟榔叶。我给了你5塔卡,你找我钱时,我让你留下,做为我的分期付款。你不记得了吗?”
“不,你没给我5塔卡。”
“不对,我给了。我记得很清楚。”
“不,你给了我一张钞票,我把该找的零钱都给你了。”
争吵没完没了。我知道,我们必须得简化程序。于是我买来一个笔记本,把每一个贷款者的名字写在左边,在中间做了三栏,显示每笔分期付款的数额与日期:
贷款者姓名分期偿付数额日期
我把这个表格做得很简单,这样,每次贷款人付钱给那个卖槟榔叶的人时,他只需要打个对钩就行。但是几天以后,连这个体系也崩溃了。那些贷款人声称,那个卖槟榔叶的忘记给他们打钩了。必须对我的会计制度再做改进。但怎么做呢?作为试验,我放弃了每日偿还制度,转向仅次于它的每周偿还制度。至今,过了大约二十年以后,我们的贷款仍在以同样的方式,一周一周地加以偿还,不过,现在是由我们前线的银行工作者们每周到村里贷款者那里收款了。
我们的还款率一直保持很高。一般说来,人们对格莱珉的成功最感惊奇的,是我们在向贫困地区最穷的穷人服务的同时,能够获得高还贷款率的成功。人们有时会设想,忠实地偿付贷款一定是孟加拉“文化”的一部分。其实这种推测是最远离实情的了。在孟加拉,最富有的人习惯于不偿还其贷款。这种以银行业的名义进行的滑稽剧使我大为惊异。公众的存款通过银行体系,通过国有银行,通过私人银行,源源送到那些根本不还钱的人们手中。
我们知道,如果格莱珉要成功,就必须信任我们的客户。从第一天起我们就清楚,在我们的体系中不会有司法强制的余地。我们从来不会用法庭来解决我们的偿付问题,不会让律师或任何外人卷进来。今天,商业银行总是想象每个贷款者都打算卷走它们的钱,于是它们用法律桎梏来限制它们的客户。律师们钻研那些宝贵的文件,确保没有一个贷款者能够从银行逃脱。相对而言,格莱珉的基本假设是,每一个贷款者都是诚实的。在贷出者与借贷者之间没有司法工具。我们确信,建立银行的基础应该是对人类的信任,而不是毫无意义的纸上合同。格莱珉的胜败,会取决于我们的人际关系的力量。也许人们会骂我们天真,但是我们的坏债率低于1%。而且,甚至当贷款者确实违期偿还一笔贷款时,我们也并不设想他们是恶意这样做的。相反,我们设想,一定是那些人的境况使他们无力按时偿还。坏债不断地提醒我们,需要做更多的事,去帮助我们的客户取得成功。
在我们的试验项目里,在努力开发出有效可靠的贷款发放与回收机制的同时,我们还努力确保妇女从这一规划中受益。我们设立了一个目标,要使我们的贷款者中妇女达到一半。我们花了六年多的时间才实现了这个目标。为了吸引妇女贷款者,我们与孟加拉银行的通常惯例做斗争,它们基本上是将妇女排除在外的。如果说我们的金融机构仅仅是性别偏向,那是远远不够的。当我指出银行的性别偏向时,我的那些银行家朋友对我十分恼火。“你没看到城里到处都是我们的女士分行吗?”他们争辩说,“它们的宗旨是:只为女性服务。”
“是的,”我回答说,“我看到了,我也看到了它们背后的那些打算。你们想得到妇女的存款,所以你们开设女士分行。但是,如果一位女士想从你那儿借钱的话,又会怎样呢?”
在孟加拉,如果一个妇女,即便是一个有钱的妇女想从一家银行借钱的话,那个经理就会问她:“您和您的丈夫讨论这件事了吗?”如果她回答“是的”,那个经理就会说:“他支持您的提议吗?”如果回答仍是肯定的,他就会说:“请您同您丈夫一起来,以便我们能和他讨论这件事,好吗?”但是没有一个经理会问一个来贷款的男人,他是否和妻子讨论过贷款的想法,或是请他带妻子来一起讨论。在格莱珉之前,孟加拉的所有贷款者中妇女只占不到1%,这绝非偶然。这个银行体系是为男人们建立的。
最初,出于对这一状况的愤怒,促使我订立了这个目标:我们试验项目的贷款至少50%要给予妇女。但是我们很快就发现了一些新的关注妇女社会经济方面的理由。我们借给贫苦妇女的钱越多,我就越发认识到:借贷给妇女,比借贷给男人,能够更快地造成变化。
在孟加拉,妇女比男人面临更为严重的饥饿与贫困的问题,妇女比男人更深刻地体会饥饿与贫困。如果家里非得有一个成员被饿死的话,根据一种不成文的法律,那必定会是那个母亲。在饥馑与匮乏的年景,母亲还会由于无法用母乳养活她的婴儿而遭受难以承受的痛苦。穷苦妇女在孟加拉的社会地位是最没有保障的。当丈夫的可以任意将他的妻子赶出家门,他只需重复三遍“我和你离婚”,就可以和她离婚了。如果被丈夫如此离婚的话,她会很丢脸,她自己的父母家也不愿收留她。尽管有所有这些不幸,但有一点是很明显的,即赤贫的妇女比男人能更快更好地适应自助的过程。虽然贫苦妇女不会读不会写,而且很少被允许独自踏出家门,但是她们看得更长远。为了使自己和家人从贫困中解脱出来,她们愿意更辛苦地劳作。为了想要让自己的孩子过更好的生活,她们更花心思,而且更加持久坚韧。当一个赤贫的妇女开始挣到钱时,她对成功的梦想总是首先围绕她的孩子的。她的第二个优先考虑就是这个家。她想买器皿,造一个结实些的屋顶,或是为她自己和亲人们找到一张床。而一个男人的优先考虑则是完全不同的一整套东西。当一个赤贫的父亲挣到额外的收入时,他更多的是关注他自己。所以,当钱通过一个女人而进入一个家庭时,会给家这个整体带来更多的好处。
如果说经济发展的目标包括提高总体生活水平,减少贫困,创造像样的就业机会,减少不平等,那么,通过妇女来做工作就是很自然的了。不仅仅由于妇女确实占了穷人、失业者、经济与社会劣势群体的大多数,而且因为她们更加乐于并能成功地改进孩子与男人们的生活。有些研究将男性贷款者与女性贷款者使用其贷款的方式进行比较,总是显示出与如上所述一致的结果。
将我们的所有努力几乎完全放在为妇女贷款上,并非易事。首先遭遇的,也是最强大的反对,是来自那些当丈夫的,他们都想贷款来给自己用。宗教首脑对我们非常怀疑,放贷者将我们看作是对他们在村里权势的直接威胁,这些反对都是我意料之中的。但是使我感到惊奇的是那些受过教育的公仆与专业人员的抗辩。他们争论说,在这么多男人没有工作、没有收入的情况下,贷款给妇女是讲不通的。他们或者说,妇女反正会把贷款交给丈夫,结果会使她们受到比以前更重的剥削。中央银行的一名官员甚至给我写了一封充满威胁恶意的信,要求我“立即充分地讲清楚,为什么在你的借贷者中有这么高的百分比是妇女”。我回信问他,中央银行是否问过这个国家的其他银行,它们为什么有如此高百分比的男性借贷者。令人好奇的是,他没有回答我。
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如何去吸引妇女借贷者。如果曾有过任何孟加拉妇女从银行借过钱,也只是极少数的。我本可以树起一个招牌,这样写道:
所有妇女们请注意:
欢迎到本银行加入一个专为妇女的贷款规划。
这个招牌可能会得到免费媒体的报道传播,但根本不会吸收妇女借贷者。首先,在孟加拉乡村,85%的贫苦妇女都不识字,其次,如果不同丈夫一起,她们很少能自由跨出家门。为了招募妇女借贷者,我们必须发明出一整套技巧。首先,由于“遮蔽”的规矩,我们这些男人根本不敢走进村里一个妇女的家中。“遮蔽”涉及到一系列规矩,按照《古兰经》的训喻戒律来保护妇女的谦卑与纯洁。按照“遮蔽”最起码的解释,也要禁止妇女出家门,或是被除最亲近的男性亲属以外的任何男人看到。
在乔布拉这样的乡村,“遮蔽”被覆盖上了对那些早于伊斯兰的神祇的信仰色彩。通常是村里的毛拉们(pseudomullahs)在伊斯兰教的小学( maktabs)或是为村民讲解伊斯兰教义,使得这样的信仰长存下去。虽然不识字的村民们把这些人当作宗教权威敬仰,但其实他们中许多人只有很低的伊斯兰教教育水平,他们讲解教义时并非总是基于《古兰经》。
即使在不那么严格遵守“遮蔽”规矩的地方,习俗、家庭、传统,加上礼仪,使得孟加拉乡村男女之间的关系极为刻板。所以当我去见村里的妇女时,从来不会要求一把椅子,也不会要求人对我打躬作揖之类,那本来是对有权威的人应有的礼貌。相反,我会尽可能随和地拉家常,说些有趣的事,或是对一个母亲夸赞她的孩子,来打破僵局。我还告诫我的学生和同事们,不要穿昂贵的衣服或花哨的纱丽。
我不会进到一个女人的家里,而是站在几家中间的空地上,这样,所有的人都能看见我,监视我的举动。然后我就等在那儿,这时,我的一个女学生走进那户人家,为我做介绍。然后这个中介再把那些女人可能提出的任何问题带给我。我一一回答她们的问题,那个学生再回到那家去传达。有时,她会来来回回的一个多小时,而我仍不能说服这些隐身的妇女从格莱珉贷款。
但我第二天还会来。那个学生又得在农妇和我之间往复回合,重复传达我说的所有东西和那些乡村妇女的所有问题。这样,我们浪费了许多时间。经常是,我们的中介没能捕捉到我的所有想法或妇女们的问题,于是会变得很混乱。有时,那些丈夫对我很恼怒。我猜想,由于我是一个令人尊敬的大学系主任,这多少使他们放下心来,但他们总是要求我们给他们贷款,而不是给他们的妻子。
一天,我正坐在村子房屋之间的一块空地上,乌云压顶,下起了雨。正当季风雨季,很快变成一场倾盆大雨。那家的妇女送出一把伞让我遮雨,我倒没怎么淋湿,但那个可怜的中间人每次在我和那家人之间来回传话时都得淋雨。雨更大了,于是那家中一个年纪较长的妇女说:“让教授在二门避雨吧,那儿没人。免得这姑娘来回挨淋了。”
那房子是典型的孟加拉乡下棚屋——一间窄小的屋子,泥地,没有电,没有椅子,没有桌子。黑暗中,我独自坐在床上等着,熬煮 atap稻的香味从隔壁飘了进来。一面竹墙和一些架子将这家与邻人分隔开来,每次我的中间人在隔壁与妇女们讲话时,我都能大概地听见她们说的话,但她们的声音都压得低低的。每次那个中间人回来传达她们的话时,隔壁那些妇女就紧挨着竹隔扇听我怎么回答。这种交流方式很不理想,但肯定比站在外面的雨地里要强多了。
以这种方式——听到彼此的声音,但是间接地通过一个中间人——交谈了二十分钟之后,墙另一边的妇女开始绕过我的助手,用吉大港方言直接向我喊出一些问题或评论了。我的眼睛逐渐习惯了黑暗,可以分辨出透过隔扇的裂缝盯视着我的那些人的轮廓。她们的问题中有许多和男人问我们的一样:“我们为什么必须组成小组呢?”“为什么不能现在就给我个人发放贷款呢?”
大概有25个妇女都挤在竹墙那儿窥视我,突然,隔扇被她们压塌了一部分。这些妇女还来不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坐在那间屋子里和我直接对话了。她们中有一些把脸藏在面纱后面,另一些咯咯笑着,很腼腆,不敢直视我,但我们终于不再需要中间人往返传达了。那是我第一次和一群乔布拉村的妇女在屋子里谈话。
“您的话把我们吓坏了,先生。”一个将脸藏在纱丽里的妇女说。
“只有我丈夫才会处理钱这东西。”另一个妇女说,她背对着我,以使我看不到她。
“把这笔贷款给我丈夫吧,他管钱。我从没碰过钱,也不想碰。”第三个妇女说。
“我不知道拿钱做什么。”一个坐的离我最近的女人说,但她将目光避开了。
“不,不,别给我,我们拿钱没用。”一个年纪较大的女人说,“为了嫁妆费的事我们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我们可不想和丈夫再打一架了。教授,我们就是不想再惹麻烦。”
从她们脸上,可以清晰地看到贫困与虐待造成的毁损。她们的丈夫对任何别的人都毫无能力,于是就毒打她们来发泄自己的挫折感。从许多方面讲,妇女得到的是牲畜的待遇。我知道,婚姻暴力是很可怕的,我理解为什么这些妇女都不想被卷入对现金的控制——那一直是为男人保留的传统领域。
我还是竭力鼓励她们不要害怕:“为什么不借呢?它会帮助你们开始赚钱的。”
“不,不,我们不能接受你的钱。”
“为什么不能呢?如果你们用它投资,你们可以赚到钱,养活你们的孩子,并送他们上学呀。”
“不行,我母亲临终时对我说,绝不要向任何人借钱。所以我不能借。”
“是的,你母亲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她给你的告诫是正确的。但是如果她今天还活着的话,她会劝你加入格莱珉的。她活着的时候还没有格莱珉规划,她对这一试验一无所知。那时候,她只能从高利贷者那儿借钱,她劝你不要去和高利贷者打交道是对的,因为他每月收取10%或更高的利息。但是如果你母亲知道我们的话,肯定会建议你加入来为你自己创造一种像样的生活。”
她们的话我都听到过太多遍,我全都有现成的答案了,但是很难说服这些吓坏了的人。她们一生中从没和任何机构打过交道,我主动提供给她们的每一样东西都陌生而吓人。那天的进展很慢。非常慢。随后的很多天也都是这样慢。在整个季风雨季和Ashar月,人们都吃 kalmi、puishak或 kachu shak之类多汁多叶的绿色蔬菜。 kachu shak像是一种长长的芦笋,煮熟后有一种鲜美的味道与口感。我最喜欢闻的是村里人将 kachu shak与干月桂叶、土茴香籽和姜黄放在一起熬煮时散发出来的香味。
刚刚开始去说服妇女从格莱珉贷款时,我们就意识到了:让女性银行工作者做这个工作要容易得多。对于我来说,最大的挑战总是如何才能消除她们的恐惧,而我的女工作者们用柔和的嗓音小心行事,做起来要更容易一些。但收效还是很慢。每一天结束时,我都询问我的学生们工作进展情况。女工作者们通常会在烟盒背面草草记下可能贷款的人的名字。结果,我雇用了三个年轻妇女在我们的试验项目里工作——两名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努加罕·贝格姆(Nurjahan Begum)和詹娜·夸尼恩(Jannat Quanine),和家在乔布拉村佛教徒居住区、只受过九年级教育的普里蒂·拉尼·巴鲁亚(Priti Rani Barua)。与男同事们相比,这些女性更容易与村里的女人建立起融洽的关系,但是她们也面临许多障碍。的确,我们向虐待与隔离妇女所开展的斗争,不仅是代表我们的贷款者,也代表着我们自己的女雇员。
一个银行工作者的工作性质,要求他或她在乡村地区独自行走,有时单程跋涉长达五英里。许多可能成为银行工作者的女性的家长们认为这件事很降低身份——甚至是伤风败俗。虽然他们可能会允许女儿坐在办公桌后面上班,但他们不能接受她们整日为格莱珉在村子里工作。这些女银行工作者又如何在各地之间跑来跑去呢?在孟加拉,男人可以骑自行车,但人们通常认为女人不应该骑自行车。我们买了练习用的自行车,还办了训练班,以使我们的女工作者们有信心骑车。但是在有些地方,她们骑自行车会招致当地人的攻击。虽然村民们能允许女人乘坐牛车、微型出租车、人力车,甚至是摩托车,但那些信教的保守分子无法接受一个女子骑自行车。甚至在今天,二十五年之后,当我们的贷款者有94%都是妇女时,我们的女雇员们去村子里工作时依然要经常面对敌意和歧视。当一个女性银行工作者初次到一个村子去时,遭到围观是常有的事。她经常会受到村民的批评。他们只习惯在家里见到女人,而不习惯在任何其他地方看见女人。
我们总是努力招募那些刚刚完成学业正在等待完婚,或是已婚但丈夫失业了的女子作为我们的工作人员。一般说来,一个未婚女子如果能够尽快找到工作,就会减轻家里催她结婚的压力。此外,工作会大大增加她结婚的机会。她不再被人看作是一个负担了。
经验证明,要留住女性银行工作者是很难的。典型的情况是,格莱珉银行的一个女工作者一旦结了婚,公婆就会对她施加压力,要她辞职。他们不想要一个“有身份的”年轻女子独自在乡间奔波。他们还担心,万一遇到麻烦她可能无力自卫。当这个女工作者生了第一个孩子以后,家里要她辞职的压力就更大了。接着又生了第二个或第三个孩子,之后,这个女人自己也会想有更多的时间和孩子们在一起。而且,徒步行走几英里那种事,对她来说也不像年轻时那么容易了。1994年,当我们宣布我的一个包括提前退休的选择权的养老金规划时,许多女雇员都选择了离开格莱珉。这虽然不是太过意外,但仍然使我们很伤感。在一些国际会议上,我们经常由于雇用的妇女不够多而受到批评。我相信,那些批评者当中大多数都不理解孟加拉的社会现实,但我承认,他们的批评激励我们加倍努力,想方设法留住女雇员。事实上,1997年有一位妇女被提升为区域经理,那是格莱珉银行前线业务的最高职位,我们为此大事庆祝。但自从1994年起由于退休规划我们失去了许多优秀的女雇员,一直令人伤心不已。
努加罕的故事说明了我们年轻的女工作者所承受的众多压力。我们开始进行格莱珉试验规划时,努加罕还在吉大港大学读研究生。她当时23岁,正在攻读孟加拉文学的硕士学位。她出身于一个保守的中产阶级家庭,11岁时丧父。她母亲想要她嫁人生孩子,但是完成学业之后,努加罕反叛了。她是村子里第一个得到硕士学位的女性,一个非政府组织(NGO)主动提供给她一个工作,她感到很骄傲。她乞求母亲允许她工作,但母亲拒绝了,争辩说,在孟加拉,好出身的女孩子根本不该工作。努加罕的哥哥倒是愿意让她为NGO工作,但不知道村里的其他人会怎么说。于是努加罕只得一再推迟开始工作的日期,那个NGO为她延期了三次,终于无法再等,于是她失去了这个工作机会。
当格莱珉提出给努加罕一个职位时,她的母亲和哥哥的态度终于缓和下来。努加罕没有告诉他们,她不会有办公室,也没有办公桌,她将整天在最穷的村子、最穷的地区间奔走,与乞丐和一无所有的妇女们交谈。她知道,如果让他们知道的话,他们会惊恐万分,强迫她辞职。1997年10月她开始和我们一起工作。只要她的亲人们不知道格莱珉是什么样子,他们就会勉强地允许她工作了。
努加罕工作的第一天,我要她去乔布拉村对一位毫无任何谋生手段的贫苦妇女做一个案例研究,那位妇女名叫阿玛加·阿米娜(Ammajan Amina)。我这样做是出于如下几个原因。首先,我相信,激发一个新员工的最好方法,就是让她亲眼看到穷人生活的实际情况。我想让努加罕的内心被贫困现实所触动。其次,我想看看努加罕会如何适应。和穷人一起工作并且要对他们的生活产生积极影响,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努加罕获得的硕士学位并不能保证她拥有内在动力、信心和力量向这些穷人展示如何去克服他们的障碍。她会愿意花时间和那些一无所有的人待在一起,去了解他们如何生活、工作,如何生存下去的吗?她必须学会把她的客户看作是完全意义上的人,需要帮助与变化的人。她必须和穷人建立一种便捷无畏的沟通,完全地了解她的贷款者们的生活与困难。于是,在努加罕开始工作的第一天,我把她拉到一边说:“试着去和阿玛加·阿米娜单独谈话。试着去感动她,理解她。今天不要带笔和纸,以使她安心。”
努加罕和我的同事阿萨杜贾曼(Assaduzzaman,简称Assad,阿萨德)一起去了乔布拉村。阿玛加·阿米娜冲阿萨德点点头,问努加罕说:“他是你丈夫吗?”
“不是,”努加罕回答说,“他只是一个同事。”
“你怎么和一个不是你丈夫的男人一起来见我们呢?”阿玛加·阿米娜问道。这有违“遮蔽”的规矩,使她对努加罕产生了怀疑。
一点一点的,一天一天的,努加罕赢得了阿米娜的信任。阿米娜将自己过去的遭遇告诉了努加罕。阿米娜生育了六个孩子,有四个饿死或病死,只有两个女儿活了下来。比她年长许多的丈夫也重病缠身,几年里,他的医药费把家里的绝大多数财物都耗光了。他死后,阿米娜只剩下了一个空房子。她四十多岁,根据孟加拉的标准已经是老人了。与世界普遍情况相反的是,孟加拉妇女的平均寿命要比男人短。她是文盲,以前从没挣过任何钱。她曾挨门兜售自制的糕饼点心,没怎么成功。她的姻亲要把她和孩子们从她生活了二十年的房子赶出去,但她拒绝离开。
有一天,阿米娜回来,发现她丈夫的兄弟已经把她的锡屋顶卖掉了,买主正忙着把它搬走。雨季已经开始了,阿米娜又冷又饿,穷得没有任何东西能做点心去卖。由于没有屋顶的保护,暴风雨摧毁了房子的泥墙。她竭尽所能喂养孩子们,她是个有自尊心的女人,所以她只在附近的村子里乞讨。有一天她到家时发现房子塌了,她尖声哭喊起来:“我的女儿呢?我的孩子在哪儿呀?”
她在坍塌的房子废墟下找到了已经死去的大女儿。
努加罕在1976年首次见到阿玛加·阿米娜时,她正抱着她唯一幸存的孩子。她伤心极了,非常绝望。没有任何放贷者借给她钱,更不要说一家商业银行了。但是用格莱珉的贷款,她买了竹子,编制篮子。一直到死,阿米娜都是格莱珉的贷款者,现在她女儿是格莱珉的成员。
通过努加罕和阿玛加打交道的经历和许多类似的希望渺茫的案例,我清楚地看到,努加罕和穷人打交道确实有一种特殊的才能。我非常高兴能有她作为我团队的一员。有一天,因为家里的一些事,努加罕小姑子的哥哥来找努加罕。看到我们的办公室不过是一间锡顶的棚屋,没有电话、卫生间和自来水,他大吃一惊。那根本就不是他想象中一个商业银行的样子。办公室的经理阿萨德告诉努加罕的姻亲,她到实地工作去了。那个男人找到了努加罕,发现她坐在一棵树下的草地上,正在和村里的一些妇女谈话。他极为震惊。努加罕窘迫之下撒了谎,告诉他说,那天是特殊情况,并求他不要把看到的情况告诉她母亲。但他还是说了。
一开始,努加罕的母亲大发雷霆。如同大多数最保守的孟加拉穆斯林一样,她认为女儿就应该遵守“遮蔽”习俗藏在家里。她无法想象努加罕在露天野外工作,更无法想象,对于一个可敬的女人而言这种工作能算是体面的。最终,努加罕把实情告诉了母亲,并诉说了她帮助穷人的深切愿望。母亲终于缓和下来。今天,她是一个大力支持格莱珉的人。
有一天,我要努加罕在文化节上做一个有关格莱珉的演讲,她要和两个刚来不久的女员工一起去库米拉城(Comilla)。由于从吉大港到库米拉的旅程没什么危险,我没有安排男同事陪她们一起去。这并不是因为我漠不关心,我觉得我的工作人员应该独立。而且我知道,格莱珉需要打破那个女人不能单独短途旅行的神话。
男同事会安排旅程并处理路上的所有琐事,尽管努加罕没有表现出来,但是由于我没有安排一个男人同行,她非常生气。她甚至给一个男同事打电话请他陪她一起去,但是他没有空。她以前从没独自旅行过,她祈祷真主赐给她力量和勇气,然后出发了。她在库米拉城的演说获得了很大的成功。
现在,努加罕可以毫无困难地到任何她想去的地方旅行。她是格莱珉银行的三位总经理之一,并且是我们培训部的负责人,在那儿,她帮助数以百计的我们未来的年轻银行工作者们成为自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