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就在同时,他生活中第三次爱情故事也上演到了高潮。半年多来,玛高特小姐与文森特的接触越来越频繁。与过去两次不同,这一次似乎并非文森特在惹麻烦了。玛高特小姐年届40却尚未出嫁,在与文森特的接触中,她似乎找到了自己的感觉。两人经常在一道谈心。无论何时玛高特心情不好,文森特似乎总有办法让她高兴起来。渐渐地,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越来越多,甚至一道上街到店里买些小礼品送给村里那些可怜的穷人。按照文森特自己的说法,他们最终相爱了:"我相信,或者清楚地了解,她爱我。我相信,我爱她;这种感情是真挚的。" 《凡·高自传》,第367页。
不过,种种迹象表明,这一次,作为被爱者的文森特并不像往常那样狂热。两人都想到了结婚。文森特的态度是,"要么马上结婚,要么根本不结。"但是,玛高特的父亲和家人却出面反对和干扰。一方面,任何一个家庭都难以接受文森特那付流浪艺术家的形象和德性;另一方面,玛高特的两个姐姐也跟她一样待字闺中,如果妹妹嫁出去(哪怕是文森特这样的宝贝),她们又怎么办?家里人成天在耳边唠叨,说文森特的坏话。情绪本来就不太稳定的玛高特更沉不住气了。文森特尽力加以安慰,还希望玛高特家里唯一同情她的兄弟作些努力,争取让家人善待她。他自己还咨询过纽恩南的医生是否有什么好办法让她安静下来。看来,这一次的确很难让她安静下来了。玛高特老是向文森特谈起结婚的事,还老是说希望立刻死了最好,以至文森特最后都不在意了。
然而,大约7、8月之交,玛高特在与文森特外出散步时突然发作抽搐,跌倒在地。他最初没在意,继而以为是某种神经症状的发作,但她激烈的抽搐和断断续续吐出的话让他感到事情还要糟糕。他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玛高特在他发誓不告诉任何人的情况下承认自己服用了马钱子碱,幸好因为剧烈的不适,随之服用了一点氯仿鸦片酊之类的缓解药。文森特立即把她背回家中,用大剂量催吐药挽救了她的生命。接着,玛高特被送往乌得勒支一位医生朋友家休养,一去便是半年。流言在村子里传开来。连文森特自家人都不太公正地认为他要负主要责任。多半由于想摆脱不愉快的局面,文森特呆在纽恩南的时间变得很少了。大多数时候,他都在艾恩德霍芬作画。偶尔也有一些有报酬的活儿,如帮助学生赫尔门斯装饰饭厅等等。9月里,有人匿名向文森特订货,后来弄清楚是玛高特所为。可怜的女人在乌得勒支想着文森特。后者为她画了一幅素描,但拒绝收钱。文森特也想着玛高特,去看望过她,"我们或许相互太过于留恋了",但他对是否维持与玛高特的关系一时没有主意,只是出于医生的意见才暂时留在她身边,"要过一些时候才能够作出决定"。玛高特服毒的举动似乎把文森特吓坏了,"这件事使我多么心惊胆战……多么可怕";而且,此举似乎也让他对玛高特有些失望: 我没有在10年前遇到她,实在遗憾。她在我心目中留下了一个像被笨拙的修理工人弄坏了的克列蒙纳小提琴的印象,当我遇到她的时候,她的情况显然是非常糟糕的。但是这种小提琴本来是具有很大价值的少有的名牌产品。 《凡·高自传》,第367页。
面对不幸的玛高特,他似乎有了些沧桑感。大概既为了回避玛高特,也为了接受正规的训练,他又一次想到了告别。他想去安特卫普,据拉帕德讲,那儿的美术学院能够给人提供第一流的起点。费尔南德·科尔蒙在巴黎开办的著名画室也令他向往。他现在特别感到自己尤其缺乏画模特的训练。幸好,冬天渐渐来了,地里干活的农人们开始闲下来,为他画模特提供了条件(他需要付的报酬是当时显得十分奢侈的咖啡)。整个1884-1885年的冬春之交,文森特热情地投入了这项工作,格鲁特一家成为他的主要模特。大量的人物形象(大部分是头像)被固定到文森特的画布上。他朦胧地想到,有一天,关于这些劳动者的群像应该产生出来。自博里纳日以来,那不一直是他最深切的愿望吗?
3月里的一个黄昏,文森特作画回来路过格鲁特家时,从门口瞥见一家子正就着从屋梁上吊下的油灯围着桌子吃饭——桌上是一大盘热气腾腾的土豆,那是他们通常的晚餐。文森特突然意识到,他朦胧地感觉到的东西就在眼前。
……这些在油灯下吃土豆的人,就用他们从盘里取土豆吃的手在地里掘土,从这里特别能看出他们劳动的涵义,他们是多么普通、朴实而诚实地用自己的手挣来自己的粮食。 转引自David Sweetman,Van Gogh: His Life and His Art, p183. 文森特立刻坐下来,努力把生活和感觉固定到自己的画布上。此后多次到格鲁特家,请他们复现同样的场景。他的主要问题是人物的平衡,画面上的4个人从空间感觉上老是不那么和谐。文森特没有被困难吓倒,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找到的东西是什么。他退回来反复进行各种探索,深信能取得最终的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