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
流浪远方,流浪。
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
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
为了宽阔的草原,
流浪远方,流浪。
还有,还有,
为了梦中的橄榄树,橄榄树,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一首《橄榄树》,由三毛作词,李泰详谱曲,齐豫演唱。一时间风靡港台,直至整个东南亚,得以经久不衰。这首歌,是三毛回到台北时写的。不久后,她再次远离故乡,流浪远方。齐豫的歌声,就这样跟随三毛的步履,唱遍天涯。
人在旅途中,总会遇到许多不称心如意的事。三毛这次远行,便遭遇了一件不顺心的事。由于从香港订飞机票不慎,她抵达伦敦机场后,需要到另一个机场换机,才能飞往终点西班牙。三毛去签证出境,被英国移民局疑为非法移民,后被抓送进了拘留所。
这是三毛今生唯一一次,进了拘留所。平日里不肯多言的三毛,这一次却把压抑在内心的悲愤,全部释放出来。“一会儿冲进拘留所办公室里吵嚷着评理,一会儿要求找律师来,要控告移民局,一会儿又揪住门口警卫的衣领叫别人立即放她走,把整个拘留所折腾得人仰马翻,天翻地覆。”
结果三毛被无罪开释,等移民局用车把她送上飞机,她却恍若换了一个人。变成了一个贞静大方有涵养的淑女,转身时,还对他们回眸嫣然一笑。此时的三毛,已是一个尝尽了苦难,看惯了世事的女子。多年的漂泊、阅历,让她早已能够从容应付一些突如其来的事件。
一个人,唯有经历万般磨砺,才可以做到百折不挠。三毛一路行走,一路负伤,又一路自疗,她的承受力和忍耐力,已经超越了自己的想象。她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死别,更令人心痛、绝望的事了。如果人生这场修行,她注定是输者,有一天,她亦要学会淡然超脱。
年近三十的三毛,再次来到西班牙马德里,已是今非昔比。春秋更替,云水潇湘,岁月更改了我们的容颜,也改变了初时的心境。三毛说:“二到马德里,心情和第一次完全不一样,不仅没有离乡背井的伤感,想家的哀愁,反而有一份归乡的喜悦和辛酸。”
这一次,三毛同样是过来疗伤,却有了成熟的心境。她明白,任何作茧自缚,是对自己的惩罚。唯有对命运宽容,才是对自己慈悲。有了人生积淀的三毛,不再做思想的囚徒,她要让自己享受生活,轻松度日。
刚到西班牙,三毛先要做的,就是如何让自己暂时安定。她找了几份家教,授课英文,闲时还给《实业世界》杂志写稿。尽管薪水不高,但是也足够一个人生活。
三毛跟三个西班牙女孩,合租了一间宽敞舒适的公寓。这三个女孩个性爽朗,时常拉上三毛,一起去逛旧货商场,看电影,到学生区唱歌喝葡萄酒。她们在一起,尽情地享受青春恩赐的美丽。
马德里的冬夜,星光璀璨,明净如水。三毛学会了打扮自己,乌黑齐肩的长发,披着大衣,戴上耳环,明眸闪烁。这位美丽非凡,华贵风情的东方女子,不知道赢得了多少人赞赏的目光。
马德里的确是一个疗伤的好地方。这座自由奔放的城,从来不会追问你的前尘过往,不会在乎的身份地位。它平和仁慈地对待每一个来者,包容你的错误,成全你的梦想。三毛在这里,重新收获了快乐。她过得轻松自在,无需担心会遭遇感情的伤害,不必忧虑会走失迷途。
或许正是她以一个过客的身份,不问来处,不问归期,才能够如此从容相待。这里不是故乡,没有她真正需要在乎的人,也没有她挚爱的事业。这只蝴蝶,被西班牙的时光养好了伤,长出了新的羽翼。她快乐地活着,那些台北的人和事,仿佛已是前生。
就在三毛恣意纵情享受人生之时,那个叫荷西的男子,正在军营里,服最后一个月的兵役。只有夜深人静,独自坐下来的时候,三毛才会想起荷西。从来,她都没有想过会和这个比她小八岁的男孩,有情感的交集。那个关于六年的承诺,像马德里冬夜的飞雪,在晨曦的暖阳里,渐次融化。
因为从没有觉得他会一直守候,所以不曾有过等待和企盼。六年过去了,荷西对三毛的爱,有增无减。也许我们真的很难想象,当初遭遇了三毛的拒绝,荷西真的可以做到用六年时间默默相守。六年,他只是固执地爱着,没有惊扰她的生活,亦不管她是否嫁作人妇。他坚定地等待,只为了兑现当初的诺言。
有一天,三毛来到那位中国朋友家。楼下院子一个漂亮的女孩对她招手,唤她名字。这个女孩叫伊丝帖,她是荷西的妹妹。一直以来,这个西班牙的小姑娘,懂得哥哥的心思。所以当她遇见三毛,就决意要做这个红娘,希望哥哥可以早日梦想成真。
伊丝帖缠着三毛,请求她给哥哥荷西写一封信。三毛不好过分推辞,仓促之余,亦不知信里该说些什么。后来,用英文简单地写了:“荷西,我回来了。我是Echo。”并且留下了她的地址。
多年前,一个叫荷西的男孩,也曾与她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在三毛心底,这是一份纯真的友情。她曾千万遍想过,自己所爱的男子,会有哪些模样。但没有一个是荷西,因为三毛始终认为,他给不起她要的爱情。
骄傲的爱情,不会为任何人转变它的决定。你爱到魂牵梦萦的人,却总是擦肩而过。你以为天各一方的人,却缘定三生。真正爱一个人,只有默默地等候,祝福。除此之外,或许别无他法了。
荷西收到三毛的来信,惊喜万分。这些年,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从三毛的中国朋友那,得到一些与她相关的消息。每天,他都在期盼自己可以长大,有能力给三毛一个安稳的家。不曾想到,这位他深爱六年的女子,居然来到西班牙。无论她为谁而来,经过六年漫长的等待,荷西再不会轻易让她离开。
荷西匆匆回信,告诉三毛他的归期。又从妹妹伊丝帖那里问来三毛的电话,他拨响了那个号码,听到了久违的声音。他激动得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他请求三毛,一定,一定要等他归来。他害怕,六年的等候,会是一场虚空。他输得起时间,却输不起爱情。
但三毛,依旧那么漫不经心。她把荷西归来的日子,给忘记了。那天,三毛到山区的小镇玩到天黑,才回公寓。室友说,有人打了十几个电话找她。三毛猜了许久,始终没有想到荷西。这时,又来了一个电话,是往日马德里大学的一个女友,请三毛立刻到她家里去。
不容三毛问清缘由,就挂断了电话。当三毛坐上计程车匆匆赶到时,女友把她接进了客厅。之后又神秘地要她闭上眼睛,此刻的三毛却如何也想不到,接下来会有一幕怎样的惊喜。
“当我闭上眼睛,听到有一个脚步声向我走来,接着就听到那位太太说她要出去了,但要我仍闭着眼睛。突然,背后一双手臂将我拥抱了起来,我打了个寒颤,眼睛一张开就看到荷西站在我眼前,我兴奋得尖叫起来,那天我正巧穿着一条曳地长裙,他穿的是一件枣红色的套头毛衣。他揽着我兜圈子,长裙飞了起来,我尖叫着不停地捶打着他,又忍不住捧住他的脸亲他。站在客厅外的人,都开怀地大笑着,因为大家都知道,我和荷西虽不是男女朋友,感情却好得很。”
原以为不在意,却想不到会这般欢喜。毕竟久别重逢,六年后再遇故人,三毛真的无法不激动。荷西长大了,留着满脸的胡须,他不再是那个在宿舍楼下痴等她的怯懦少年。六年,荷西只不过是从男孩长成男人的过程,但他毕竟也等老了岁月。而三毛,已是粉身碎骨,重新为人了。
三毛曾经跟荷西说过永别,今生今世都不要相见,可命运,又将他带至她的身边。她没有失而复得的感觉,却有种酸楚的慰藉。但她依旧不敢对眼前这个男人,生出任何的幻想。尽管,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坚定,也看到了爱情。旧伤初愈的三毛,不敢再轻易把情感押注在某个人的身上。
那些经历的感情,她不能假装没有发生过。那些爱过的人,她不能刻意去忘记。三毛不知道,这场重逢,将会给她人生安排怎样的剧情。
马德里的夜空,像洗过样干净。寥廓银河里,那么多闪烁的星子,不知道哪一颗是自己,哪一颗是她生死相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