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人:接下来咱们梳理一下我们的辩论。最初你对阿德勒所主张的“一切烦恼皆源于人际关系”这一概念表示不满,对吧?围绕着自卑感的争论就由此而起。
青年:是的是的。关于自卑感这个话题的讨论太过激烈,以至于差点把那一点给忘记了。最初为什么会谈到自卑感这个话题呢?
哲人:这与竞争有关。请你记住。如果在人际关系中存在“竞争”,那人就不可能摆脱人际关系带来的烦恼,也就不可能摆脱不幸。
青年:为什么?
哲人:因为有竞争的地方就会有胜者和败者。
青年:有胜者和败者不是很好吗?
哲人:请从你自己的角度来具体考虑一下。假设你对周围的人都抱有“竞争”意识。但是,竞争就会有胜者和败者。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必然会意识到胜负,会产生“A君上了名牌大学,B君进了那家大企业,C君找了一位那么漂亮的女朋友,而自己却是这样”之类的想法。
青年:哈哈,可真具体啊。
哲人:如果意识到竞争或胜负,那么势必就会产生自卑感。因为常常拿自己和别人相比就会产生“优于这个、输于那个”之类的想法,而自卑情结或优越情结就会随之而生。那么,对此时的你来说,他人又会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青年:呀,是竞争对手吗?
哲人:不,不是单纯的的竞争对手。不知不觉就会把他人乃至整个世界都看成“敌人”。
青年:敌人?
哲人:也就是会认为人人都是随时会愚弄、嘲讽、攻击甚至陷害自己、绝不可掉以轻心的敌人,而世界则是一个恐怖的地方。
青年:您是说与不可掉以轻心的敌人之间的竞争?
哲人:竞争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此。即便不是败者、即便一直立于不败之地,处于竞争之中的人也会一刻不得安心、不想成为败者。而为了不成为败者就必须一直获胜、不能相信他人。之所以有很多人虽然取得了社会性的成功,但却感觉不到幸福,就是因为他们活在竞争之中。因为他们眼中的世界是敌人遍布的危险所在。
青年:虽然或许如此,但是……
哲人:但实际上,别人真的会那么关注你吗?会24小时监视着你,虎视眈眈地寻找攻击你的机会吗?恐怕并非如此。
我有一位年轻的朋友,据说他少年时代总是长时间对着镜子整理头发。于是,他祖母对他说:“在意你的脸的只有你自己。”那之后,他便活得轻松了一些。
青年:哈哈,您可真讨厌呀!您这是在讽刺我吧?也许我真的把周围的人看成了敌人,总是担心随时会受到暗箭攻击,认为总是被他人监视、挑剔甚至攻击。
而且,就像热衷于照镜子的少年一样,这实际上也是自我意识过剩的反应。世上的人其实并不关注我。即使我在大街上倒立也不会有人留意!
但是,怎么样呢,先生?您依然会说我的自卑感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有某种“目的”的吗?说实话,我无论如何也不能那样认为。
哲人:为什么呢?
青年:我有一个年长3岁的哥哥,他非常听父母的话,学习运动样样精通,是一位非常认真的哥哥。而我自幼就常常被拿来跟哥哥比较。当然,跟年长3岁的哥哥相比,我什么都赢不了。而父母根本不管这一点,他们总是不认可我。无论我做什么都被当作孩子来对待,一遇到事情就被否定,总是被压制、被忽视。简直就是生活在自卑感中,还必须意识到与哥哥之间的竞争!
哲人:怪不得。
青年:我有时候这样想。自己就像是从未真正沐浴过阳光的丝瓜,自然就会因为自卑感而扭曲。所以,如果有挺拔舒展的人,真希望他能够带带我呀!
哲人:明白了。你的心情我很理解。那么,包括你与你哥哥的关系,也从“竞争”角度去考虑。如果你不把自己与哥哥或者他人的关系放在“竞争”角度去考虑的话,他们又会变成什么样的存在呢?
青年:那也许哥哥就是哥哥、他人就是他人吧。
哲人:不,应该会成为更加积极的“伙伴”。
青年:伙伴?
哲人:你刚刚也说过吧?“无法真心祝福过得幸福的他人”,那就是因为站在竞争的角度来考虑人际关系,把他人的幸福看作“我的失败”,所以才无法给予祝福。
但是,一旦从竞争的怪圈中解放出来,就再没有必要战胜任何人了,也就能够摆脱“或许会输”的恐惧心理了,变得能够真心祝福他人的幸福并能够为他人的幸福作出积极的贡献。当某人陷入困难的时候你随时愿意伸出援手,那他对你来说就是可以称为伙伴的存在。
青年:嗯。
哲人:关键在于下面这一点。如果能够体会到“人人都是我的伙伴”,那么对世界的看法也会截然不同。不再把世界当成危险的所在,也不再活在不必要的猜忌之中,你眼中的世界就会成为一个安全舒适的地方。人际关系的烦恼也会大大减少。
青年:……那可真是幸福的人啊!但是,那是向日葵,对,是向日葵。是沐浴着温暖阳光、吸收着充足水分长起来的向日葵的理论,生长在昏暗背阴处的丝瓜根本不可能那样!
哲人:你又要回到原因论上去了吧?
青年:是的,的确如此!
由严厉父母养大的青年自幼便一直被拿来与哥哥进行比较,并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任何意见都不被采纳,还被骂作是差劲的弟弟;在学校也交不到朋友,休息时间也一直闷在图书室里,只有图书室是自己的安身之所。经历过这种少年时代的青年彻底成了原因论的信徒。他认为,如果没有那样的父母和哥哥、没有在那样的学校上学的话,自己也会有一个更加光明的人生。原本想要尽可能地冷静辩论的青年积累了多年的情绪,在此时一下子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