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相信荒谬的事情,从来都不是什么新鲜事。事实上,无论多么荒谬的事情,不仅总是有人相信,而且还总是有很多人相信。更为有趣的是,当荒谬本身荒谬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信奉者的人数可能开始不仅与荒谬程度同步增加,并且可能会以荒谬程度作为指数戏剧性地增加。
自我奋斗,勤奋努力,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即便有些人(注意,只不过是“有些人”)貌似不需要奋斗,甚至懒惰到令人嫉妒地步,也一样可以享受其他人即便奋斗、努力,甚至挣扎都不可能获得的一切。但这些少数人的存在并不说明全部问题。
有一个事实非常简单,却难以接受。这世界所有的资源并非平均分布在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的身上,能够比较接近地表示这种分布情况的数学曲线叫做“正态分布 曲线”(Normal Distribution Curve)。数学一直是心智相对发达的人类所特有的、并且不断进步发展的、描述这个世界最为精确的工具--几乎不应该在后面加上“之一”。
参考阅读:正态分布是概率论中的最重要分布。大量的实践与理论分析均表明,大多数随机变量均服从或近似服从正态分布。如测量的误差,学生的成绩;人的身高与体重;产品的质量数据,投资的收益率等等均可认为服从正态分布。正态分布的随机变量应用范围之广,可以说任何一个随机变量不可能与之相比,其在数理统计学中占有极重要的地位,现今仍在常用的许多统计方法,就是建立在“所研究的量具有或近似地具有正态分布”这个假定的基础上,而经验和理论(概率论中所谓“中心极限定理”)都表明这个假定的现实性,现实世界许多现象看来是杂乱无章的,但在纷乱中却又有一种秩序存在,研究表明,若影响某一数量指标的随机因素很多,而每一种因素所起的作用又不太大,在理论上可以证明,该数量指标是服从正态分布的。
可以想象一下在X轴上把地球上所有的人都一字排开,而他们每个人所拥有的各种资源的总和投射在Y轴上,最多的站在中间,剩下的往两边排,那么最终就应该非常接近这个正态分布曲线。与我们的真实世界非常相似,只有1%的人在资源上极端贫困,也只有1%的人在资源上极端富有,大部分人属于中等水平。
这种资源上的分布的自然地“不均匀”,理解上貌似简单易懂,但古今中外都有很多的人拒绝理解,拒绝接受。他们甚至拒绝使用“不均匀”这个词,而是用 “不公平”来取而代之。历史上,有无数次的战争、无数次的掠夺,本质上来看,只不过是因为把“均匀”理解成“公平”造成的。把“不均匀”理解成“不公平 “,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打着”正义“的旗号为所欲为。
资源原本就是有限的,经济学上的措辞是”资源稀缺“(Scarcity)。在整体上资源稀缺的前提下,”资源并非均匀分布“体现在每个人身上,直接的结果是”绝大多数人都觉得自己拥有的不够多“。在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里,资源稀缺是客观现实,也恰恰因此,人们的主观愿望肯定不可能全部被满足。
理解这种现象貌似并不困难,但是,清楚地理解之后平静地接受,就没那么容易了。到今天,也随处可见那些无法接受的人。对那些无法接受现实的人来讲,其实只剩下了一个选择,即,逃避。
据传闻生在苏格拉底被处死那天(约公元前三世纪)的狄奥根尼斯(Diogenes),在意识到资源稀缺性的时候,采取的逃避方式是限制自己的主观愿望。狄奥根尼的对这个世界说,”你不是资源稀缺么?那我不消费了,我没有欲望总可以了吧?“所以,他主张清心寡欲。累了,随便找个木桶就住下了;饿了,到垃圾堆里找点儿剩饭。他也喜欢享受,但是他可以控制自己进而只享受真正零成本的所谓”消费“--比如,晒太阳。所以,他曾对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非常不耐烦,”我希望你闪到一边去,不要遮住我的阳光“,尽管那国王允诺说要满足他的一个愿望。
两千多年后,卡尔·马克思选择的是另外一种形式的逃避,幻想。他注意到了资源的”分配不公“(准确地讲,应该是”分配不匀“),但无法接受资源分配与人性并无关系这个事实。他认为,”资源的配置应该在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人类本性的条件下进行。“在用”劳动价值论“和”剩余价值论“解释自己对世界的观察之后,他开始幻想,对这个世界说:“你不是资源稀缺么?没关系,别看现在是这样的,但是,早晚有一天,总会物质极端丰富;到那时候,人们就可以各取所需,按劳分配了!”事实上,马克思去世120多年之后的今天,物质已经相对极端丰富,但是,我们看到的事实是,物质依然稀缺并且依然分配不匀,而贫富差距也只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现代西方经济学缘起于亚当·斯密(Adam Smith,1723 - 1790)的学说,经过大卫·李嘉图(David Ricardo,1772 - 1823年)的补充,直至约翰·梅纳德·凯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1883 -1946)才算是彻底正视资源的稀缺性,认为经济学的根本目的在于研究“如何运用有限的资源发挥最大的效用”--换言之,要在承认资源稀缺的前提下研究如何提高“效率”。
平静并且理性地接受“资源稀缺”这个现实,其困难程度超乎想象,乃至于从人类整体来看,理解并接受这个现实大约花费了将近两千五百年--从狄奥根尼斯,到凯恩斯。
而所谓的“人人都能成功”明显是荒谬的。首先,每个人拥有的资源不仅有限,并且各不相同,甚至大大不同。不妨设想一下极端情况:
1) “成功学”所倡导的所有方法都是完全正确的;
2) 每个人都能做到贯彻并实施那些完全正确的方法;
但是,即便如此,还是不可能出现人人都能成功的结果。因为,必须接受的前提是“每个人拥有的资源不仅有限,并且各不相同,甚至大大不同”,所以,最终,用图表把每个人的效用画出来之后,依然是只能是正态分布曲线(只不过是一个底部更高的曲线),而永远不可能是这样一条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