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叶阴浓,遍池塘水阁,偏趁凉多。海榴初绽,妖艳喷香罗。乳燕雏莺弄语,有高柳鸣蝉相和。骤雨过,珍珠乱撒,打遍新荷。人生百年有几,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命友邀宾玩赏,对芳樽浅酌低歌。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
金、元人的思想,和唐、宋人已有很大不同。唐、宋时人的思想中,当然也有感叹人生易老、富贵难求,或者不满社会现实,因而消极逃避、归隐田园、忘情山水的,如唐代的王维、孟浩然、陆龟蒙,宋代的林逋、姜夔等人,但其主流是积极进取,对人生充满乐观向上的昂扬之气的。但是金、元时期,社会较为黑暗,读书人尤其感到没有出路,所以,及时行乐和归隐山水几乎成了这一时期文人的共同思想。这种思想,在元代散曲中表现得尤为突出,几乎成为元散曲中一个最重要的主题。
这首曲,是金代著名文人元好问的名作。据陶宗仪《辍耕录》卷九说:“〔小圣乐〕乃小石调曲,元遗山先生好问所制,而名姬多歌之。俗以为〔骤雨打新荷〕是也。”
这一段话告诉我们几个问题。第一,这首曲名叫〔小圣乐〕,属小石调,但一般人又叫它〔骤雨打新荷〕。隋树森《全元散曲》所收,就标明为〔双调·骤雨打新荷〕。第二,这首曲的作者是元好问,而且是他的“自度曲”,也就是说,〔小圣乐〕也好,〔骤雨打新荷〕也好,都是元好问自创的新调。第三,此曲在当时很受欢迎,“名姬多歌之”,可见它受欢迎的程度。
《辍耕录》说它是“小石调”,而《太平乐府》引标明是“双调”,什么原因不得而知。但问题倒不是很大,因为小石调和双调都是商调式,即以商音(略等于今天的“2”)为主音的调式,只不过小石调是中吕商,双调是夹钟商,比小石调低一度。但两调所表现的情感和风格又有所不同。据元燕南芝庵《唱论》说,“小石调唱旖旎妩媚”,“双调唱健捷激袅”。从此曲的意境来看,可能歌者认为以双调演唱更适宜一些而作了改动。
散曲一般比较短小,分片的也不多。这首曲应该算是散曲中的长调,而且分为上、下两片。
上片写景,下片抒情,走的还是词的老路。其实就此曲的语言来看,和词也差不多。
绿叶阴浓,海榴初绽,是盛夏景色。在池亭水阁消夏,面对一池新荷,风过处,阵阵荷香,让人想起周邦彦的名句“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苏幕遮》)。岸上石榴花开了,一朵朵,一簇簇,花间燕飞莺歌,高柳垂丝,蝉鸣相和,已是人间美景。更有骤雨突来,如点点珍珠,打在新荷上。观其景,飞珠溅玉;听其声,蓬蓬勃勃。此时此景,让人陶醉其中,流连忘返。
然而,面对如此良辰美景,作者的态度却是非常消极的,流露的不过是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思想。
“人生百年有几”?卢挚倒有一个解释。他在〔双调·蟾宫曲〕中说:
想人生七十犹稀,百岁光阴,先过了三十。七十年间,十岁顽童,十载尪羸,五十岁除分昼黑。刚分得一半儿白日,风雨相催,兔走乌飞。仔细沉吟,都不如快活了便宜。
“穷通前定”是托词,“浅酌低歌”是实质。“何用苦张罗”,不妨说是无法张罗,处在元代初年的读书人,命运确实是很难由自己掌握的。所以“且酩酊”是无奈。在这看似潇洒的诗句中,包含的却是无比的辛酸,无比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