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人阴影投落在床间,桑桑停了哭声,怯生生抬起头望向段殊。
见他脸上并无笑意,琥珀色的眸底冰凉一片,不知在想些什么。偏头刹那,见着一只黄花梨木匣子躺在外头八仙桌上。
夜间烛火在灯罩内燃的正旺,室内一片明亮。
她委屈一时又上心头,大着胆子问道:“夫君,我见你回来时带了个匣子。里面是何物?”
段殊听后眯了眯眸子,无缘无故她关心一个破匣子作甚。
他一时未说话,挨着床榻边坐下。
大掌抓住锦被上不安分乱动的玉腿,不动声色的指节在白嫩豆腐皮似的肌肤上微微摩挲。
桑桑惶恐地睁大了眼睛,水汪汪的眼睫毛扑闪扑闪。
感受身旁段殊独有的松竹气息侵袭,她两手抓着衣摆一角,不敢乱动。
段殊感受着掌下羊脂玉般肌肤,低垂的眉睫敛下眸底晦色,沉声说道:“不该问的事别问!安分些。”
桑桑落寞地低下头,她就知道。
既然心有所属,那为何,思及此她抬眼,直直看向段殊。
两人青丝缠绕,弯弯绕绕垂在段殊墨色衣摆上,旖旎之色浓烈。
感受耳旁人渐渐便重的呼吸声,桑桑一手摁住他扯着自己水红裙衫的手,微微拔高了声音问道:“夫君,你是否有了心爱之人?”
段殊闻言,挑了挑眉,这是要自己倾述衷肠。
笑话?!他段殊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就凭她。
“并无。”
他收回了手,拢了拢微乱的袖袍。
仿若刚刚禽兽模样的人不是他一般,一贯的君子清冷模样。
他起身看了眼桑桑,道:“夫人莫要多思。当好你的段氏世子妃便是。”回头见摆在桌案旁的白瓷药瓶,冲外头唤了人进来:“没眼力见的!还不来给你主子上药。”
银屏候在外头,心头一颤,忙急急小跑进来。
应了声是,取了药跪伏在床榻边,轻轻撩起桑桑水红亵裤,边将药油在脚踝青紫上揉开。
边说:“主子,有些疼,你且忍着些。”
腿上的疼痛怎比的过心里的疼痛!桑桑摇了摇头,侧身看向床帷里侧不言不语。
段殊坐在外头八仙桌上,续了盏浓茶,在指尖转了转边沿道:“今夜,莫为我留灯了。我有要事处理,直接在书房歇下。”
桑桑红着眼眶转过身来,泪眼朦胧,雪玉的脸上挂着几滴泪。
“夫君,你几时归?桑桑午间睡过了,可以等你回来。”
像是不忍见着这画面,他低头看着茶盏内浮浮沉沉的茶叶梗。
等了小半刻,听得外头人起身,清越的声音如霜雪如林,冷的干涩,荒凉,:“无妨,莫要多思。你做好分内之事便是。”
言下之意是不该管的莫要管,不该过问的莫要多问。
说完此话,段殊掸了掸衣袖,大跨步向外头走去。
桑桑朱唇微启,一手往前想说些什么后又吞入肚中,眼底落寞一览无余。
银屏见着这幕,想找些话头让主子宽宽心。
她一手细细将纱绢缠上,一边低头说道:“主子,你制的那件外袍还差一点点绣样,想来到时世子爷见了定会心悦。”
“但愿吧。”
桑桑两眼无神望着水红帷帘。
晚间风儿过,纱幔轻轻飘拂,无根无依。
正如她,好似浮萍,段殊的一点点好对于她来说便是涓涓细流,托她起;若他不喜,自己在这偌大的府内竟没个可心人。
如阿爹阿娘那般一生一世一双人,桑桑不敢奢求。
正是年少慕艾时,少女情思怎掩的去!
银屏见她未发一言,亦落寞低下头。
要她说,这什劳子国公府,过得还不如在乡里的光景。府内丫头嘴里抹了油似的。人前银屏姐姐,银屏姐姐叫着,一旦要点什么,不给点碎银便以次充好蒙骗,亦或装傻充楞。
世子不在时,若不使银子,屋内膳食三荤一素都凑不齐。
主子进府时带了十万两银票,在这般下去也是撑不了多久。
她竟是不晓得,当世子妃要耗费这般多银两,若老爷夫人晓得,当初说不定也会再仔细琢磨一番。
思来想去,她憋不住话头。
喊了声主子,桑桑低头望向她。
“主子,上次为二小姐,三小姐,国公夫人,国公爷等人备礼花去了三万两。尤其是那翡翠阁,可真是死贵死贵!”
银屏忿忿不平道。
提到此事,桑桑思及段皎那日的话,当今尚俭,那是否官家娘子最好不应谋商。
她怕别人说自己满身铜臭味儿,以前乡里县令家的千金见了自己就捂着帕子后退,像见了什么腌臜物。
不知,这府里人是否这样想着自己。
“主子,年前盘了京都那几家铺子,店里掌柜的求上门来。想问接下来改做其他营生还是造旧?”银屏殷切地看向她。
往年,在这上头桑桑最会拿主意,萧条糊口之家经她点拨也能赚的盆满钵满。
“无碍,就先按往前那般做。”
银屏张了张嘴,还想再言,却被桑桑的话堵了嘴:“银票现在还有的用。年节爹爹还会派人送来些许。暂时不慌!”
“那主子可要看看账册,上回庙前街的掌柜被那作的假账狠狠打了脸,明日里递了信进来说想拜会主子。不知世子妃,见不见?”银屏弯腰为桑桑扯出里头的被褥,松了松。
进府,那便要许多人瞧见。到时口舌一多,又解释不清,桑桑一时觉得左脑仁有些突突的疼。
摆了摆手,蔫蔫的道:“就说主家伤了腿,不便,日后再商榷。”
“银屏,我想喝水。不要凉的,热的最好。”桑桑说话声渐渐低了下去,觉得脑袋昏昏沉沉。
头枕着大红枕芯便躺了下去。
一摸额前,像是有些微微发热。
许是今日在湖边停留太久,晚间邪风入体,起了低热。
银屏愣了愣,面上带着丝丝慌乱,忙道好,转身跑了出室内。
主子这副样子已许久未见了,几年前落水发高热那时才这般。从那年起,便有了着风头疼脑热的毛病。
医师也见了许多,只说卧床静养,却就不见好。
银屏从廊下跑过,廊柱见灯罩内燃着的灯芯摇摇曳曳,忽明忽暗,不见值夜人。
她暗淬一声,这些贱丫头,贯会偷奸耍滑!
小厨房暗红的瓦砾闪烁着磷光,内里漆黑一片。
银屏又急又气踩在荒草直接穿过,一脚踏在一块软软的物什上,只听“哎呦”一声。
怒骂声响起,“哪个杀千刀的贱蹄子敢踩老娘!”原道是今日小厨房当值的刘婆子
“是你姑奶奶我!!”银屏不甘示弱瞪了回去,身上有了一点点大丫鬟的气势。
那婆子见来人是世子妃身边人,没了声,低下头嘴边嗫嚅了几句。
银屏推开那扇缺了上头一角的木门一看。
里头灶火燃着,三三两两几个婆子围在一破椅边,瓜子皮儿磕的满天飞。
当下气焰腾的直到脑袋顶!
“谁允许你们未到下值的点在厨房内闲聊!还不来人起火烧水,主子要用茶!!”
最左边那穿了身藏青带着银丝暗纹一婆子,抹了一把嘴角的猪油,闻言哎呦呦了几声,“哪门子的主子啊?府内专门辟了这小厨房,平日里也没甚油水。大半夜的让我们守在这,不唠唠,是要老奴几个死吗?”
旁的几个老婆子见王安家的说话,心头顿时有了底气,附和应声道:“是啊,是啊。你这丫鬟不懂这里头门道。”
见那几人仍旧坐着,肥胖肚子也不怕压断那小木条长凳。
银屏怒极反笑:“好。那现在主子要用水,你们可否动一动?”
藏青袍的婆子,也就是王安家的,是国公夫人府内当值的。闻言置若罔闻,掀了掀眼皮子,肥胖的面皮皱起几道褶子,道:“小丫头就是不知事,这等小事你自个儿拿了柴火往灶里头扒拉扒拉不就是了。”
她向来羡慕公子哥,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十指不沾阳春水,过的日子赛神仙。
哪像她们这等人,灶下灰里钻来钻去。
数九寒天冷的鼻下冻出冰碴子,酷暑热的恨不得脱一层皮。
这次有了这等机会,什么世子妃,没看院里头大家伙都这样嘛。就算有错,也不在她。
“王婆子,等死也不用这般着急。前日那院里送走的几个丫鬟可想你想的紧呢!”银屏丢下这句话,便抱着几捧柴往灶内点火塞去。
世子妃可等不急了,以后这些人,她定要狠狠咬下块肉来!
待她端了水回院内,倒入白瓷盏内。
笑意吟吟冲着桑桑笑:“主子,水来了。”
桑桑听得熟悉的声音,脑中有一瞬清明,就着她的手接了水。
问道:“怎的去了那么久?”
看着银屏腕边带着灰,桑桑想到什么,喝到嘴边水像带着丝丝苦涩。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会慢慢成长的。
王婆子:扒拉扒拉便好了。
段殊:刁奴,你扒拉给爷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