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是蒙古贵族建立的政权。蒙古族是能歌善舞的民族。入主中原后,除本民族的歌舞流传外,元朝宫廷还接受了宋朝和金朝的宫廷和民间乐舞。
元朝的蒙古族统治者信奉喇嘛教,同时也信奉萨满教、道教、伊斯兰教。元朝的宫廷舞蹈也就带有浓厚的宗教色彩。那些乐队的表演,因为要扮演神佛鬼怪等,所以多戴面具,如孔雀明王面具、毗沙神面具、龙王面具,以及红发青面面具等,表演充满神秘的气氛。
在元朝宫廷丰富多采的舞蹈中,以《十六天魔舞》最为著名。
元代诗人张翥〔zhu住〕有一首《宫中舞队歌词》说:
十六天魔女,分行锦绣围。
千花织布障,百宝帖仙衣。
回雪纷难定,行云不肯归。
舞心挑转急,一一欲空飞。
另一位元代诗人张昱有诗说:
西方舞女即天人,玉手昙花满把青。
舞唱天魔供奉曲,君王长在月宫听。
可见《十六天魔舞》是元代皇宫的乐舞。这个舞蹈的创作权要归于元顺帝。史学家给这个皇帝的评语是“怠于政事,荒于游宴”。意思是他对国家政治不负责任,对游乐宴饮却有莫大的兴趣。元顺帝时,宫女中有不少优秀的舞蹈家。其中有三位最杰出,她们的名字是三圣奴、妙乐奴、文殊奴。《十六天魔舞》初创时,就是以她们为核心的。
这部舞蹈的用意是“赞佛”。实际上是供皇帝欣赏。16个宫廷舞伎都扮成菩萨样子。她们头上梳着很多发辫,戴着象牙佛冠。身上披着用丝线串珠作成的“璎珞”,穿着大红绡金长裙、金杂袄、云肩、合袖天衣。束着绶带,踏着云鞋。每人手里拿着一种道具,有的拿着昙花,有的拿着铜铃,有的拿着一种法器叫做“加巴剌般”。空着的手,背翻莲掌,手式变化多端。她们踏着河西参佛的曲子起舞。舞女们双臂左右开合,上下翻舞,好像有千万只手臂在动,由此塑造出佛菩萨的各种姿势。舞蹈充满了喇嘛教的神秘气氛,而舞蹈的形象婀娜多姿,十分迷人。
《十六天魔舞》的乐队也是很华丽的,由11个宫女组成。她们梳着槌髻,勒着头帕,穿着窄衫,戴着唐帽。所用的乐器有龙笛,头管、小鼓、筝、(上竹下秦)、琵琶、笙、胡琴、响板、拍板等。
据说,舞蹈中那些貌似菩萨的美女,都是“天魔”。她们以菩萨面貌出现,迷惑世人。当然,十六天魔最后还是被佛降伏了。据说看完《十六天魔舞》,人们都会感到心灵受到极大的震动。其实是舞女们,尤其是三圣奴、妙乐奴、文殊奴的舞蹈使人着迷。因此,每次演完,元顺帝都要给表演者丰厚的赏赐。明朝初年,朱有燉《元宫词》说:“队里唯夸三圣女,清歌妙舞世间无。御前供奉蒙深宠,赐得西洋照夜珠。”
这部乐舞是宫廷专用,一般人是无缘观赏的。它由太监长安迭不花管领,遇到宫中赞佛的时候,才按舞奏乐作表演。宫中的官员必须是受过秘密戒的人,才可以入内观看。
《十六天魔舞》本来源于西域,唐代已在长安宫廷中流传过。到了元朝末年,经元顺帝倡导,由宫廷艺术家加工整理,融会蒙汉舞蹈,成了艺术性很高的乐舞。明朝初年,朱有燉《元宫词》描述:“背翻莲掌舞天魔,二八年华赛月娥。本是河西参佛曲,把来宫苑席前歌。”说的是舞女们舞弄着道具,空着的手背翻莲掌,手势变化多端,踏着河西参佛的乐曲起舞,塑造出佛菩萨的各种姿势。
图37 敦煌莫高窟465窟壁画
敦煌莫高窟元代建造的第465窟的壁画,属于佛教密宗。三面壁上都有圣嗣金刚降魔图,还有舞蹈菩萨。从她们那别致新颖的舞姿,我们可以大致想见《十六天魔舞》的舞技和姿态。
元代宫廷里还有一部《白翎雀》舞,则是集蒙古族舞蹈之大成的作品。白翎雀即白海青鸟,学名“白尾海雕”,是古代蒙古族崇奉的神鸟。以白翎雀为题材的歌曲和舞蹈,在蒙古民间早有流传。到了元世祖忽必烈的时代,才由宫廷艺术家硕德闾根据《白翎雀辞》的内容,创作成《白翎雀》乐舞,并被忽必烈钦定为《开基太平乐》。元代诗人张宪《白翎雀辞·序》说了这样一件事:元世祖忽必烈在松林打猎,听到一个妇人哭得十分悲哀。第二天,有一群白翎雀飞集“斡耳朵”(宫帐)之上,鸟的叫声很像那个妇人的哭声。忽必烈很动感情,就命侍臣写《白翎雀辞》。根据这个说法,《白翎雀》乐舞所要表达的应该是元朝开国君主怀念蒙古乡土的情怀。
从元朝一些诗人的诗作中,可以大致了解《白翎雀》舞表演的状况。张昱《白翎雀歌》写道:
西河伶人火倪赤,能以丝声代禽意。
象牙指拨十三弦,宛转繁音哀且急。
女真处子舞进觞,团衫鞶〔pan盘〕带分两房。
玉纤罗袖柘枝体,要与雀声相低昂。
张昱看到的乐手是西河伶人火倪赤,这位乐手擅长弹筝,能用宛转繁复、悲哀急促的筝声,表现白翎雀鸣唱的意境。舞蹈进酒的是两班女真姑娘。她们穿着团衫,系着鞶带。纤纤玉手舞动罗袖,与音乐奏出的雀声相配合,旋转低昂,大有唐代健舞《柘枝》舞的刚健意味。
另一位诗人袁桷,看过《白翎雀》舞之后,也作过一首诗:
五坊手擎海东青,侧言光透瑶台层。
解绦脱帽穿碧落,以掌击掴东西倾。
离披交旋百寻衮,苍鹰助击随势远。
初如风轮舞长杆,末若银球下平板。
诗人写的是舞者的情态和舞蹈的意境。《白翎雀》舞表演时,人们把手中擎的海东青鸟撒向天空。鸟儿飞得极高,一下子就进入了云层。舞者解绦脱帽仰望高空,拍打着手掌,身体作左右摇摆。旋转跳跃,跳得很高很高,那姿势就像苍鹰搏击长空。开始时转得像长杆上舞动的风轮,结束时像转动的银球落到了平板上。诗人着力描绘的是舞者旋转的功夫。
从这些描写中,可以感到《白翎雀》舞充分表现了蒙古民族的精神风貌。
元代宫廷里也有队舞。元旦用《乐音王队》,皇帝生日用《寿星队》,朝会用《礼乐队》。还有一种《说法队》,表演者有的扮成僧人,有的扮成道士,有的扮成八大金刚和佛菩萨。元代的队舞也都有着浓厚的宗教色彩。
元帝国在政治上实行高压政策和民族歧视,在艺术上也表现为极端的专横。朝廷法律中曾明文规定,除了宫廷宴乐,“今后不拣什么人,《十六天魔》休唱者,杂剧里休做者,休吹弹者。如有违反要罪过者”。朝廷甚至禁止民间的社火,法律规定:“聚众装扮,鸣锣击鼓,迎神赛社,为首的笞(用板子打屁股)五十七,为从者减一等。”因此,元代的舞蹈成了宫廷的专门享受,民间舞蹈不仅得不到政府的鼓励和资助,反而遭受禁锢和打击。
但是,元朝政府颁布的这些不近情理的禁令,实际并未产生多大的效果。从现存的元代文物、文献资料中反映的元代歌舞、戏曲艺术现象看,元代民间的社火并未被禁绝。元代丰富多采的民间舞蹈仍能借助于宗教活动和无法禁止的民俗,承接唐宋传统而流传后世。元朝的宫廷乐舞却随着元帝国的崩溃而逐渐湮灭,只能引起后人“毡车尽载天魔去,惟有莺衔御苑花”(〔明〕宋讷《西隐文稿》)的感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