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吾负汝,岁岁远别离。万里生还日,六洲别战时。
疾声唤狮梦,含泪拜龙旗。吾岁今方壮,服劳或有期。
这是留德学生马君武写的一首诗,它代表了广大留欧学生的心声。这些学生于1880年后陆续归国。作为系统接受了西方资本主义教育的青年,和当年的赴美幼童一样,成为中国一代新型的知识分子。如第一批留欧生魏瀚等毕业回国到福州船政局工作后,翻阅了大量的中外关于造船方面的资料,悉心考求,反复试验,四五年如一日刻苦攻关,终于自行设计制造了中国当时最大最新式的巡洋舰——“开济”号,粉碎了外国人关于中国人不可能在短期内掌握造船技术的狂妄言论。之后,他们又监造了镜清、寰泰、广甲、平远、广乙、广庚、广酉等多艘舰船,连外国人也不得不说:“中华多好手,制作驾驶均可放手自为。”清廷对此也有类似的看法,李鸿章在《奏出洋肄业在事各员请奖折》中言:“其制造者能放手造作新式船机及应需之物,驾驶者能管驾铁甲兵船,调度布阵,加之历练,应可不藉洋人。其制造如魏瀚、陈兆翱、郑清濂、林怡游,开采熔炼如罗臻禄、林庆升,驾驶如刘步蟾、林泰曾、蒋超英、方伯谦、萨镇冰颇为优异。其余加以陶熔,均可成器。”
这些留欧的青年,既有近代化的科学技术和理论,又有高尚的爱国思想,希望中国能像西方国家那样独立富强,民主自由;他们与封建专制格格不入,更强烈地反对外国侵略。他们是清朝近代化海军建设的关键人物,如林泰曾回国后任北洋海军的左翼总兵,萨镇冰为海军帮统。北洋海军12艘主要军舰的管带,如镇远管带林泰曾、定远管带刘步蟾、靖远管带叶祖珪、经远管带林永升、来远管带邱宝仁、济远管带方伯谦、超勇管带黄建勋都是留欧生。在1894年中日甲午海战中,他们多数勇敢坚定,表现了可歌可泣的爱国主义精神。靖远管带叶祖珪,在该舰三次起火,中弹数十处之后,仍沉着应战指挥出击。超勇管带黄建勋在战斗中勇猛顽强,不幸战舰中炮起火几乎沉没,他带领全船官兵浮沉于海中用长绳相救,终不济事,最后与军舰同归于尽,年仅43岁。经远管带林永升临危不惧,督率官兵们一边向敌人狠狠射击,一边指挥人员扑救军舰中弹升起的大火,并奋勇向敌冲杀过去,不幸中炮壮烈牺牲,时年42岁。定远管带刘步蟾在战斗开始不久,就代替受伤的海军提督丁汝昌指挥,他布阵巧妙,时刻变换,使敌人的炮火不能打准目标。在激战形势危急的关头,他命令枪炮官沈寿堃(留欧生)、徐振鹏(留美生)瞄准敌松岛舰第四号炮位频频发炮,重创了敌舰,使它倾斜了五度,敌军官兵死伤达100多人,死尸都堆积在甲板上了。后来在威海卫的战斗中,刘步蟾遭到日军的四面包围,宁死不屈,决不向敌人投降,服毒自尽。留欧生们在抗击外敌入侵时舍生忘死英勇顽强的事迹,被代代传颂,成为中华民族反抗外来侵略的光辉榜样。
虽然留学欧洲的主要收获在军事方面,但西方资产阶级的民主思想也给这些留学生们以程度不同的影响。其中,留学英国格林尼茨海军学校学习驾驶技术的严复是最著名的一个。严复来到英国后,除了学习学校里必修的海军战术、海战公法、枪炮营垒等课程外,还关心西方的哲学和社会学说。他充分利用一切时机,如饥似渴地从英法一些大思想家的著作中吸取营养。到1879年6月归国时,他不仅是一名海军大学的优等生,而且对西方资本主义社会的思想与文化也有了相当深刻的了解。回国后曾任北洋水师学堂校长20年之久,他的思想与康有为、梁启超有许多共同之处,认为要救国只有维新,要维新就要效法西方。他还强调要自强救国,就要鼓民力、开民智、新民德。鼓民力,即是增强人民的体质,主要是禁止鸦片、禁止缠足;开民智,是促进人民的智慧,主要是废除科举和八股文,提倡西学,学习新知识;新民德,是培养人民的新道德,主张实行西方的“民主”、“自由”、“平等”和政治制度。他认为所要采取的主要办法是创立议院、废除封建宗法制度和伦理道德。严复认真研读并接受了达尔文的《物种起源》中的进化论观点,成为中国第一个资产阶级进化论的信奉者。他所翻译的英国生物学家赫胥黎的《天演论》一书,震动了全国,他借翻译此书的时机,大声疾呼:只要发愤变法图强,中国仍可得救,免于灭亡;而生死存亡,其命运仍然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天演论》一书在中华民族危亡的时刻,风行海内,起到了警钟的作用,成了爱国志士救亡图存的理论根据。而“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也成为社会上最流行的口头禅。这些,均是清廷当初派遣留学生时所没有想到的,但却成了推动中国近代化发展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