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史诗展现的是原始社会解体至奴隶社会初期傣族先民的生活。当时,傣族已有首领、武将和官员,但还没有佛寺。其中出现的神都属于傣族原始宗教的神。相敌对的两方的主要人物是海罕和俸改。海罕是天神英叭(原始宗教中最大的神)的儿子,俸改是英叭的侄儿。他们本来都住在天上,因为俸改挑逗了海罕的妻子婻崩,又调戏了另一天神桑洛的妻子娥宾,为此,相互争吵不休。英叭很生气,便把俸改、海罕、桑洛贬到人间。
俸改降生在勐景罕国王家里,三岁就继承了王位。他的铠甲、宝刀和飞马,都是从天上带下来的。长大以后,武艺高强,东征西讨,抢夺财富、大象和美女。已有妻妾300人,仍不满足,听说勐景哈国王海罕之妻婻崩美丽,他便变成一个斗鸡的人,去跟海罕斗鸡,运用法术得胜。继而,俸改又变成一只漂亮的马鹿,越过斗鸡场,向远处奔跑。海罕骑马追鹿。追到远处,马鹿突然神秘地失踪,海罕只好失望地返回宫廷,发现婻崩已不见了,才知中了俸改的调虎离山之计,心如刀绞,万分悲伤。从此海罕心灰意冷,很想独自进入森林了此一生。想来想去又不甘心,还是召集了文武官员商量,大家都愿为国王出力。
俸改怎么会知道海罕之妻貌美?原来海罕被贬人间以后的经历很曲折,他的生母是富家女奴,下河洗衣服时,见上游漂来一只果子,便拾起吃了,不料身怀海罕。婴儿一出生便会说话,母亲惧怕,把婴儿抛下竹楼。哪知婴儿不但未摔死,也未被踩死,而被一头牛含在嘴里。待放牛娃赶到旷野放牧时,牛便把婴儿吐出来,让他跟别人一同玩耍。海罕有超人的力量,谁都斗不过他,常常有人输给他饭团以充饥。海罕还善于爬树,常常爬到树梢上去睡觉。他这些怪异的行为,慢慢地传开了,附近的召贺罕宫廷不断派人前来察看究竟。大家怕他在树上呆着不安,想尽办法哄他下地,全无济于事,只有首领的女儿婻崩来喊,他才下树,并老老实实跟她回宫。“海罕”之意为“金牛”。海罕长大后,和婻崩有了感情,首领召贺罕同意他们结亲。
结亲前,按惯例找来占卜师,命其卜吉凶,岂知卦象不尽人意,海罕怪罪占卜师,刺其双眼,使其毙命。占卜师死后,转世到勐俸(即俸改人间的出生地),把婻崩之美告诉了俸改。俸改骑上飞马来寻找婻崩,用计与海罕斗鸡,在鸡场上把婻崩掠走。海罕为了夺回妻子,独自潜入勐俸,与那里的姑娘们调情以示报复。俸改派出300兵丁,将其围困,海罕虽杀死不少敌人,但宝刀被俸改施法后失灵变软,成为吸人血的蝴蝶。海罕变成一只蛤蚧,躲在婻崩的卧室,又被俸改杀死。海罕死后,婻崩化装为女奴,与另一女奴安佐将海罕的头偷运出勐俸。途中,当她们打开红绸时,海罕之首突然张嘴大笑,吓得她们措手不及,头落在地,变成了水井。婻崩、安佐很伤心,双双自尽。海罕与婻崩再度转世,结为夫妇。海罕当了勐景哈国王的继承人,婻崩再度被俸改所掠。
以上,用现代人的眼光去考察,既不合理,甚至有转世等迷信思想。但透过神秘的迷雾,可取其合理的因素,即反映了由原始社会末到奴隶社会的转型期的婚姻形态的不稳定,战争的频繁,神话色彩的浓重等等。
海罕继王位时,天神曾派使者送他一面仙鼓,若有危难,敲响仙鼓,必能得助。海罕用鼓声惊动了天廷,天神的使者下凡,才知俸改不但抢了婻崩,几乎将所有的美女都占为己有。海罕对天使说:“过去我没有成仙的当初,为了生活做起了生意,买了300头公猪,路过勐景罕的时候,俸改抢走了全部公猪和我那只马肚般的银包。”海罕想报仇,又感到自己不如俸改强大。天神很同情他,本想派天兵参战,又怕俸改一急杀了婻崩,还不如用重金换回。两位天神使者与俸改交涉时,俸改态度横蛮,表示还要去进攻勐景哈。天神于是决定,先由海罕出兵,然后各路天兵支援。
桑洛下凡后也是国王,他的妻娥宾同样被俸改所掠。桑洛曾联合过101个国家进攻俸改,激战数年不分胜负,桑洛只好退兵。后来便与海罕组成联军。这样,双方便开始了一场长达七年之久的激战。
海罕调集了18万大军向俸改进攻,攻克了俸改的几个附属国,其余未被攻克的小国也打算投降。俸改对这些小国采取惩罚的办法,命令所有想议和的小国,交120头大象、120匹绸缎、120两金子、120个美女……这些负担令小国苦不堪言,不得不卖女儿,激起了各国的反抗情绪。有的备足了银两、象和酒,送给海罕,求海罕的军队不要经过他们那里。
海罕得力的大将叫冈晓,在勐景哈国的地位仅次于海罕,管辖10个地区,拥有10万头大象。海罕的占卜师叫双线,曾被冈晓惩治过,双线便投奔了俸改,受到重用。俸改有一头勇敢的坐象,他把这头象送给了双线,并派双线到海罕军中侦察,被冈晓捉住。双线花言巧语骗过了海罕,但没骗过冈晓。冈晓欲违背海罕的命令把双线斩首,海罕便要杀死冈晓,经过两员大将力保,才允许冈晓带罪立功。
冈晓在战斗中负重伤,仍然没有得到海罕的谅解。海罕见冈晓损兵折将,又要将他斩首。最后,命令他再次出战,如果不能取胜,便满门抄斩。
冈晓的弟弟冈庄是传令官,很为哥哥抱不平:“我亲爱的兄长,你如同一只笼中鸡,只等别人把酒下。你如同砧板上的一块肉,只等葱姜蒜入锅炒。想当初,你挑选的战象力大又勇敢,象牙粗壮亮光光,凶猛异常。可现在反被别人来刺伤……”冈晓听了弟弟的话,心想,海罕有那么多的头领,却无人愿当先锋;有那么多吃饭的人,可是只有他冈晓愿打头阵。于是,怒火中烧,出阵与双线交锋。勇猛地用矛刺中了双线的腮帮,继而砍下了对方的首级,大获全胜。从此,俸改处心积虑,必欲置冈晓于死地。
由于每次激战,冈晓必亲临战场指挥,亲自参加拼杀。一次战斗之后,他精疲力尽,倒头便睡,做了一些恶梦,醒来便有不祥的预感,非常悲伤地请求海罕在他死后,扶持他的儿子冈恒。俸改为了杀死冈晓,布置了3000武士包围他,并出重金收买他的首级。冈晓寡不敌众,壮烈牺牲。冈恒继承父志,经过猛烈的厮杀,才把冈晓的遗体夺回来。进攻俸改的战役取胜以后,海罕向天神祈求,得仙丹将冈晓救活。海罕以更加疯狂的占有欲掠夺俸改的财富与美女。史诗如此地描绘了海罕兵丁冲进勐景罕城的情景:
俸改的军队越战人越少,
海罕的兵丁忙着抢大象。
有的被大象踩伤,
勇猛的武士骑在象身上,
把踩伤的兵丁来嘲笑,
笑声哭声传四方。
有的人俘大象二三头,
有的牵着俘虏一串。
弱小的兵丁眼巴巴,
看着别人把战利品抢。
边看边把眼泪揩,
自骂无能不像样。
连婻崩这样的美人也趁俸改兵溃而逃之机,抢占了大量金银。海罕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金堆银堆上。俸改潜逃,海罕向冈恒下命令追拿,鼓励冈恒说,胜利者才能当官,勤奋的才能当王,有福气的才能坐大象,倾家荡产的臭名传千里。如果冈恒能活捉俸改,海罕便封他最宽广的土地,赐他大象,俸改那满堂满室的妻妾也任其挑选。把其中最美的女子送给冈恒当妻子。果然,海罕把女人与战象一块儿进行分配,把俸改的妻妾全当战利品奖给了部下。
这不仅再现了当时敌我双方残酷的杀害与抢占,即使同一方的士兵,相互之间也不讲人道,强者多占,强者视弱者为无能。这显示了私有观念对人们已有一种无可抗拒的诱惑力。通过战争实现财产的再分配,为私有制的建立创造条件。原始的一夫多妻并不受到真正的谴责,海罕一方面为婻崩被抢而伤心,另一方面又以分配女俘去鼓舞士气。连婻崩这样一位对海罕多情的女性,也对众将官说:“我要请求海罕王,挑选出最美丽的姑娘,送给你们做妻子。”这里所称的国王,实际仍属于军事民主制时期的首领,他们对下属有生杀予夺之权,可以发布命令,执行战利品的分配等等。可是他们不能一切都独断专行,如海罕出征,事先需征得大臣们的同意;俸改军事失利,他的大将可以当面指责他是由于平日不仁所致。又如俸改逃到姐姐那里,姐夫身为一国之王,但姐姐救不了他的命。因为宫廷内议论纷纷,有的同意俸改避难,有的害怕海罕打来,百姓们会遭殃。他姐姐只好痛哭流泪,眼睁睁看着弟弟被兵丁带出城。
史诗对俸改并不是完全批判和否定的,“俸改”便含有“厉害”或“威风”之意,肯定了他英勇善战,所向无敌,是真正的英雄。他被捆缚以后,姐姐曾劝他向海罕低头,求得海罕留他一命,为海罕当养马喂象的奴隶。哪知他并不打算用求饶的办法保留生命。他对海罕用的仍旧是挑战的口气:“我不怕杀也不怕砍,只求你杀我不要把脸伤,我的脸要留下来,留给婻崩亲个够。只求你砍我莫砍脖,脖子要留给娥宾搂。要砍只能砍脊背,那里跳蚤咬了就发痒,是手抓不到的地方。海罕啊,快快动手莫心慌!”他是被缢死的。好惨烈的景象!那高昂的格调,与傣族其它以华美著称的诗歌迥异。
这是傣族最具英雄时期特色的史诗,充满了对尚武精神的颂扬,表现的是傣族崛起之初的英雄主义,真实反映了私有制兴起之初战争的掠夺性,其性质与希腊荷马史诗《伊利亚特》十分相似。尽管也表现了某种程度的正义性与非正义性,即海罕和桑洛最初都是受害者。以后,受害者反过来变本加厉地掠夺。真是彼此彼此。由于当时人们最崇拜的是勇敢和力量,因此史诗中没有后世作品中那种绝对的正面形象和绝对的反面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