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和马克并没有完全错过医生回家这场好戏,我们俩到厨房时,发现房间里透着一丝神秘。原以为,那里肯定闹腾腾的,绝对是一个问候不停、提问不止的热闹场面。可是,除了医生和嘎卜,屋里连个人影也没见着。一看到我,嘎卜就抱怨起来,说我买香肠花的时间太长!
“但是,拱卜呢,它跑哪儿去了?”我们进屋时,听到医生在问。
“这我哪儿知道呢?”嘎卜说,“等会儿它就会自己冒出来的,还有其他几位,您就别瞎操心了。饭前洗手,您洗好了吗?别非等到临吃饭了才肯洗。5分钟之内晚饭就可以上桌。斯大兵,你来帮我弄弄香肠。还有,医生,晚饭在餐厅吃。”
“在餐厅吃?”医生大声问,“为什么?为什么不像往常一样直接在厨房吃?”
“厨房不够大呀!”嘎卜恨得直咬牙。
从这位大管家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一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在等着我们。果然,当餐厅的门被打开时,大家全明白了。所有成员——包括拱卜、吐、斯威兹、托比,还有小白鼠,全都在这儿,个个打扮得跟花儿似的,这是为了向杜里特表示欢迎与敬意而举办的一个“惊喜的聚会”。餐厅是一间装修考究的老屋子,自从医生的妹妹萨哈走后,医生就把它锁了起来,再也没用过。但是今晚,这里却五彩缤纷地装饰着彩纸、彩带和枞树的枝叶。动物们穿着哑剧的表演服装,连小白鼠也穿上了那件小小的马甲和裤子。想当年,在名噪一时的杜里特马戏团里,它穿的就是这套服装。
现在,随着医生的出现,久违的喧闹开始了。哇哇、汪汪、呱呱……突然一下子全响了起来,热闹又不杂乱,显然是策划安排过的。晚餐也是花心思准备的,桌子上高高地堆放着各种水果美食。在每道菜之间,凡是在家的动物都要表演一个节目。拱卜朗诵了它那些《食品组诗》中的一首,题目为《发蔫的卷心菜》;托比和斯威兹表演了拳击(拳击台就在桌子中间),戴的是真的拳击手套,拳击手套就绑在它们的前爪上;小白鼠把自己的节目称之为“碗底大马戏”,小白鼠头顶一只纸质小帽,扮演一个马戏团老板,惟妙惟肖地用后脚神气地站着。马戏团的全班人马包括:一位女性无鞍骑马师、一个小丑和一个训狮员,训狮员也是一只白鼠,而它的狮子则是另一只胖白鼠,头上的细绳相当于狮子的鬃毛。
总的来说,我觉得当晚的节目中,最成功的要属“碗底大马戏”。小白鼠甚至还化了妆,用浓浓的黑油彩把胡子粘在一起,看上去像一个凶狠的马戏团老板的标准胡须。那位女性骑马师表演的是钻圈,纸做的圈圈。小丑(它也化妆了,把脸涂成黑白条纹相间的模样)表演了翻跟头,而“狮子”则发出凶狠的吼叫。
“太不可思议了。你们怎么会来得及准备这个节目的。”看着小丑的滑稽样,医生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真精彩,比我那个马戏团的哪个节目都要精彩。你们半个小时前才知道我要回来,你们是怎么办到的?”
“医生,你到楼上去看看,就明白‘是怎么办到的’了!”嘎卜气冲冲地说,“全是拱卜出的主意。为了找服装和丝带,它们把房子翻了个底朝天。连花园也被它们刨了个遍,说要找什么常绿的树枝!哼,你说这算是什么事!而且还是您快回来,我需要它们帮忙收拾、准备的时候。”
“算了,嘎卜,”医生笑着说,“值得,值得!我还没看过这么精彩的节目。屋子嘛,放心,我、斯大兵,还有巴木波,都会帮你收拾的。”
“我明白。可是巴木波,我想不出把他安排在哪儿睡觉好。”嘎卜说,“我们的床,给他睡都太小了。”
“不要紧,我来安排。实在不行,就拼两张席子铺在地上睡。”
“医生,该您了。”拱卜说,“下面轮到您了,大家可都等着您给我们讲讲这回的旅行呢。”
“对!对!从头讲起,从头讲起,什么都别落下!”大家齐声嚷嚷起来。
“可是,我的天!”医生大声说,“如果像记流水账那样从头讲起,每天晚上讲,就是两年也讲不完啊!”
“那就先讲一部分,”拱卜咕噜咕噜地喘着气说,“剩下的明天再讲,反正还有明天呢。”
奇奇早就把烟斗和装烟丝的罐子给医生拿来了。医生点起烟,从头长叙,将旅行开始的细节一一说起。那是个十分奇特的景象:大家围坐在长长的餐桌旁,屏息凝神认真听着,有人,也有动物。在我的记忆里,那是杜里特家族成员到得最齐的一次:巴木波、马克、我、嘎卜、拱卜、奇奇、吉扑、吐、托比、斯威兹,还有小白鼠。
就在医生开讲不久,突然窗户“砰”的一声,被敲了一下,接着就从窗外传来一个声音:“让我进去,我也要听。”
这是马厩里那匹瘸腿的老马,它听到喧闹声,一猜就是医生回来了,它便走过来,也想参加这个聚会。
刚好这时面向花园的那两扇法式窗户没锁,瘸马就想直接从窗子里跳进来参加聚会。这让大管家嘎卜大为恼火,非要瘸马先把蹄子上的土刷干净,才允许它进入铺了地毯的屋子。令我意外的是,面对此情此景,老马进屋时却依旧走得慢腾腾的、若无其事。它一点也不着急地穿过屋子,在医生的椅子后面找了块地方,说它想离医生近些,因为它的听力已经衰退了许多。医生则客气地说了句:“Glad to see you!”(很高兴见到你!)
“我刚才本想去马厩看望你,”医生说,“可前脚刚迈,后脚还没跟上,嘎卜就宣布晚饭做好了,你也了解,嘎卜做事讲规矩,它说吃饭就得吃饭。我不在的时候,你的大麦、燕麦,他们能按时供应吗?”
“能,能,谢谢您的关心,一切都好好的。”老马说,“当然了,孤独!您和吉扑两个都走了。不过,还好,还好。”
于是,医生再次坐下,开始讲故事。但没一会儿,又有声音从窗户上传来,再一次打断了他。
“哎呀!我的天!这回又是谁呀?”拱卜急得都快哭了。
我走过去打开窗户,一对小鸟拍着翅膀飞进来。原来是不值钱和它的妻子。
“哎呀呀呀!”伦敦麻雀飞上桌子,唧唧喳喳地说,“这屋子可真是难得一进呀,我和我老婆已经绕着门窗转了好大一会儿了,愣是进不来,真比进关门下班的英格兰大银行还要难。哎呀,医生,咱们又见面了。怎么样,老伙计?欢迎回来!我和我老婆回到伦敦圣保罗塑像那儿,听见雕像下的几只鸽子咕咕咕地说您回来了,我就对我老婆说:‘走,上布嘟儿巴瞧瞧去?’它说:‘瞧瞧就瞧瞧呗。’于是,我们就来了,谁也无法……”
“啊呀,你就少说两句吧!”吐忍不住插话了,“医生正要讲他旅行的事呢,我们可没心思听你扯到天亮去。”
“好啊,好你个斜视眼!”不值钱叼起一块面包屑,把嘴巴塞得满满的,“打理你的羽毛去吧,你什么时候成这屋子的主人了?我说老婆,上这儿来,这边暖和。”
那位妻子温顺地跟了过去,跟它待在较为暖和的烛台下边。今年的早暖天气诱使它提早回到了英格兰,可刚到天气又骤然变冷了。在桌子上那盏灯的照耀下,我清楚地看见,它还在颤抖。
“医生,很高兴见到你。”不值钱的老婆斯斯文文地说,“很抱歉,打断您了,接着讲故事吧。您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