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窗边的小豆豆》的单行本出版以来,到现在仅仅过了三年,但这期间陆续发生了很多事情,真让我感到非常欣喜,同时也极为惊讶。当我动笔讲述自己热爱的校长先生,以及我永远不会忘记巴学园的故事之时,我绝对没有想到这本书竟然会这样畅销。在出版之后一年内,这本书已经卖出了四百五十万册,到现在为止,则售出了接近六百万册。
有人对我说,“在日本的出版界,还是第一次 出现这样的盛况”,我对此还没有切身感受。但每天我都会收到从各地寄来的数不清的信件,当我读这些信的时候,才真切地感觉到“真的有这么多人在读我的书啊”。给我写信的读者,有五岁孩子,也有一百零三岁的老人,每一封信都那么让人感动。
在读者的来信中,我惊讶地发现小学生的来信非常多。我写这本书的时候,并没有料到小学低年级的孩子们会读它,但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在较难的汉字上面注了读音。即便如此,在这个被称为远离汉字的时代,才读小学低年级的孩子们,竟然一边查着字典一边读我的书。当我得知这一情形之后,不禁感到由衷的幸福。
有一个读小学二年级的女孩,写信告诉我说,她在路上看到了身体有残疾的孩子,认为这是“泰明”或者是“巴学园的孩子”,就奔上前去打招呼说“你好”,于是那个孩子也回答说“你好”,女孩非常高兴。巴学园的存在,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小孩子真是有趣!还有好多孩子写信对我说,当读到最后“巴学园被烧毁了”的部分时,感到“战争很坏”,哪怕仅仅是让孩子们有这样的认识,我写这本书就已经值得了。
写完这本书,我曾经希望学校的老师和年轻妈妈们读过之后,会说:
“啊,原来还有这样真正地热爱孩子、信赖孩子、充满了热情的教育家啊!”
但是,我也想象过,身处现实的教育领域中老师们,也许会反驳道:
“在竞争如此激烈的社会,即便知道了这种梦想一般的事情,也没有办法真正做到啊!”
可是,这本书出版后,立刻得到了老师们积极的反响。很多小学老师来信说,“在学校的统一供餐时间,每天都拿这本书,读一段给孩子们听”;还有小学的美术老师说,“上美术课的时候,我把小豆中的很多段落读给孩子们听,让他们发挥想象力,根据故事画出图画来”;还有一位中学老师来信说,“我对现在的学校教育感到失望,曾经一度考虑改变工作。但现在我愿意怀着小林先生那样的心情,再努力一次。”这样令人欣慰的信件,纷纷飞来,令我感动落泪,因为“有这么多的老师,能够理解林先生”。另外,这本书通过各种形式被学校的教材采用,去年《“旱田”老师》被选入小学三年级语文课本,《破学校》则被选人了四年级的道德课本。
但也有令人伤心的来信。一位女高中生从少年管教所来信说:“如果我有一位像小豆豆的妈妈那样的母亲,或者遇到像小林校长那样的老师,也许我就不会到这个地方来了……”
“为什么会成为这么畅销的书呢?”媒体提出了这个问题,这竟然成了一个社会性的话题。《朝日新闻》发表了关于本书的系列报道《小豆豆综合症》,调查了这本书在各个方面的影响。还有,令人吃惊的是,和出版“小豆豆”毫无关系的另一家出版社,推出了一本《小豆豆畅销故事》,从各个角度全面分析了“为什么会畅销”这一问题。
不管怎么说,在当前日本的教育出现很多问题、大家都在考虑“应当采取什么措施”的时候,这本书一出版,就被当成“教育书”而受到注目,尽管这并非是我写书时的初衷。也许正因如此,它才会成为畅销书。而且,不同年龄的人士,都以不同阅读方式来读这本书,似乎也是它畅销的原因之一。
不过,也有人说这是女性写的第一本畅销书。一般来说,谈到畅销书,人们都会觉得是因为男性读者喜爱购买,才会畅销。而对这本书,似乎男士们采取的是相当否定的态度。
“封面太女性化了”、“是明星写的书”、“是畅销书”,仅仅因为上述原因,很多男士就不愿意碰这本书。给本书写评论的男士们,很多这样写道:
“……因为那些原因,我就没有读,但是家人拼命推荐……”
但是,因为家人的推荐而开始读这本书的男士们,都在书评里给予我很高的评价。我非常感谢那些向家人强烈推荐我这本书的人们,谢谢你们。
在本书出版之前,我就决定要用它的版税,设立日本第一个聋哑人的专业剧团。为了让剧团在我年老体衰、不能一起举行活动时,或者我去世之后,都能够继续存在下去,我向政府申请把剧团的性质定为“社会福祉法人”。
虽然因为没有前例,批准我的申请存在很多困难。但政府认可我二十五年来参加的各种社会福利活动,终于许可了我的申请。于是,“社会福祉法人小豆豆基金”成立了。然后,这本书意外地成了畅销书。接着,我们“日本聋哑人剧团”就开始举行活动。在小豆豆基金的排练场,二十多位聋哑人演员进行着排练,另外,我们还开办了手语学习班。
去年七月,我们准备了狂言节目,参加了期待 已久的世界聋哑人大会的戏剧节。在意大利的巴勒摩,我们在来自四十五个国家的观众们面前,出色地表演了我们排练的节目。这是日本的聋哑人演员第一次在国外演出戏剧,能够做到这一点,都是因为有读者们的支持。非常感谢大家。
两年前的春天,天皇陛下举行游园会的时候,我因为设立小豆豆基金,以及畅销书的事情,得以被邀请参加,同时被邀请的还有诺贝尔化学奖的获得者福井谦一先生等人士。天皇陛下对我说:“书能够这么畅销,真不错啊。”这真是令我意外欣喜的嘉勉之言。同年,即1982年的12月9日(在日本,这一天被定为残疾人日),因为这一年是国际残疾人年,我受到了铃木首相的表彰。而且,还获得了“山本有三路旁之石文学奖”,以及其他很多奖项。
另外,又有数不清的邀约纷至沓来,要把这本书拍成电影,拍成电视剧,制作成动画,搬上舞台,制成音乐……但是我考虑到,由于有了岩崎千弘女士精美的插图,每一位读者都根据自己的想象,在心中创作出了自己的图画,想要拍成能够超越它们的影片极为困难,所以我都谢绝了。
不过,我只同意了一处邀约,那就是新星日本交响乐团提出的根据本书制作交响乐的提议,我对此很赞成。因为,音乐可以让人自由地发挥想象力。小森昭宏先生的作曲,比语言更能令我们感动。由我担任播音解说,由新星日本交响乐团演奏的音乐会,直到现在还在全国各地上演,并且已经制成磁带。
1982年,即小豆豆出版后的第二年,由多罗西·普林顿翻译的优秀英文译本问世了。身为作曲家和诗人的多罗西的译文,和我自己的文章具有同样的节奏和感觉,我渎英文译本的时候,时而笑起来,时而又落下眼泪。小豆豆的英文版,在日本国 内就卖出了四十万册,创下了英语畅销书的记录。
同时,英文版也在美国出版发行,因此,我得以出席美国第一谈话节目——约翰尼·卡森的《今夜秀》(Tonight Show)。在节目中,我的话引得场上的观众数次大笑,所以从第二天开始,就有很多美国的谈话节目、新闻秀节目等邀请我去参加。而且,在美国最受重视的《纽约时报》,还在星期日的书评栏中,为“小豆豆”发表了本栏目有史以来最长书评文章。美国媒体关注的还不仅限于这本书,他们认为日本的女陛,能够活跃在电视上,这本身就非常罕见。在《时报》的日本特集中,还用一整页的篇幅,刊登了对我的专访。
在中国和韩国,“小豆豆”已经被翻译出版了。现在,波兰和芬兰的出版社也决定翻译这本书,目前正在翻译之中。在捷克共和国也有人正在进行出版的准备工作。另外,还有数家欧洲出版社发来了要出版这本书的提议。总之,如果这本书能够对别的国家的人们了解日本有所帮助,那就再好不过了。有的读者从美国寄来航空信件,述说他们的感想。有一个上小学的男孩说:
“小豆豆,你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吗?如果是话,请到我家来做客。”
信后还添了一行,说这是一个生长在穷困的黑人家庭的男孩。这是男孩的女老师加上去的,正是老师把这本书读给孩子们听的。
还有一点值得提及,那就是在日本,读初中、高中的女孩们的来信中,很多都写着“真没想到,会是这么温柔”。“温柔”指的是什么呢?我想每个女孩子可能都有不同的所指吧。但是,年轻人正在追求“温柔”这一点,却是事实。
当我正在写这篇后记的时候,我被UNICEF(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授予“亲善大使”的称号。
能够得到活跃在全世界范围内、并曾获得诺贝 尔和平奖的UNICEF的表彰,仍然是“小豆豆”为我起到了桥梁的作用。纽约的UNICEF事务局局长(联合国儿童基金的最高长官)读了朋友送的英文版“豆豆”,非常感动,认为UNICEF的想法,和我的想法非常一致。而且,UNICEF早就考虑要在亚洲选择一位亲善大使,所以,我有幸被选中。在这之前, 已经有三位著名的亲善大使,分别是演员丹尼·凯 (美国)、彼得·乌斯季诺夫(英国)、丽芙·乌尔曼(挪威),我则成为世界上第四位亲善大使。
目前,世界上每天有四万、每年有一千五百万儿童死于饥饿,以及由饥饿引起的疾病。我的工作就是调查这些情况,并将这些信息报告给世界各国的人们。今年夏天,我要去非洲进行调查工作。而且,我们还计划近期内,去亚洲各国调查儿童的情况。
如果小林先生在世的话,一定会非常欣慰的。
“你们大家都是一样的,无论做什么事情,大家都是一样的。”
因为,小林先生总是对我们说着这样一句话。
黑柳彻子 1984年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