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十几年前出版的习作能有机会重见天日,既要感谢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对古代文学学科建设的重视,也要感谢上海古籍出版社长期以来对我的支持,尤其要感谢责编李鸣先生在编辑拙著时所付出的辛勤劳动,是由于他才使我这本习作减少了不少错误。
拙著的原文这次再版时基本没有改动,只是将原来的夹注改为脚注,并重新核对了大部分引文,注释也比初版时更为详细和规范。少数原来引书的版本我校图书馆难以找到,这些引文现在所标的页码和卷数,只得以我目前手头易见的版本为准。当年为写本书时所做的资料卡片现在丢光了,极少数引文所标的页码和卷数可能与原书有出入。
二十年前写这篇学位论文时,约两个多月的时间就写成了十多万字的初稿,我第一次在写作中尝到了“一气呵成”的快意。先师曹慕樊先生在初版的序文里为拙著说了不少的好话,称拙著“精彩的意见不时涌现”、“讲东野的精神世界很得要领”、论述“既全面又细密”、“是东野千载下的知己”云云,显然是老师对学生的偏爱和鼓励。由于写此书时的我和我现在一样肤浅空疏,由于作为现代较早——也许是最早——的一本比较系统地论述孟诗的专著,拙著必然会留下不少缺陷和遗憾,但它也留下了自己的一得之愚及个人对孟诗的体认,岂敢谬称“东野千载下的知己”,但它可能为今后孟诗及韩孟诗派研究者留下少许的借鉴和更多的教训。
因此,尽管对拙著有诸多不满,但我并没有“悔其少作”或重写少作的意思。记得叔本华在《充足理由律的四重根》第二版《后记》中好像说过,他六十岁时修改二十六岁时的少作,像是一位睿智的老人在同一位谦逊的青年对话。叔本华先生自少至老,对自我的感觉一直都好得出奇,这位对人生如此之悲观的哲人,竟然对自己的才华如此之乐观,他大概要算是人世间最幸福最可爱的人之一了。虽然我比较喜欢读叔本华的文字,但我并不苟同他关于修改少作的高见。中年和老年未必就比青年睿智高明,中老年人的老练可能与世故有关,冷静可能与麻木相联,平允也许是由于四平八稳,客观也许是因为完全磨灭了个性。青少年哪怕是偏激,哪怕是稚嫩,哪怕是肤浅,也显得单纯可爱。古代汉语和现代汉语中都有“老丑”一词,可谁什么时候听人说过“少丑”的呢?
戴建业
2006年7月3日 夜
写于华中师大西区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