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语
尼采对待犯人和对待病人的态度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人的生命在他的眼里有和无没有什么区别,他只是极力主张,对社会有益的人便应该尽力保护,倘若对社会有害无益的人,他又极力主张让他们自寻了断。
我们可能从未想过要对犯罪的生理原因进行深入思索,然而,我们必须认识到:只要我们相信,通常的道德思想方式就是精神健康的思想方式,我们便不能不承认,在罪犯和精神病患者之间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由于我们对此种信仰至今仍坚信不凝,因此,我们没有任何理由不接受从它引出的结论并把罪犯当做精神上有毛病的人来看待,但却当然不是为了令人反感地表现自己的怜悯和仁慈,而是出于医生的谨慎考虑和良好的愿望。或许他需要的是换换空气,换换同伴或暂时休息一段时间;也许他需要一个人呆着或换个新的职业;也许他自己发现,一段时间的监禁生活对他来说并非没有好处,使其能够不受自己以及某种令他头疼的蛮横冲动的危害——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有益于他的健康,我们都应该毫不吝惜地提供给他!我们应该把痊愈恢复的可能性及其手段清楚地摆在他的面前;以这种极端的甚至有点丧失人性的治疗的不可能性摆在他的面前;假使情况不妙,我们应该把治疗的不可能性摆在他的面前;对于那些无药可救的罪犯,我们应该毫不留情的给他们提供自杀的机会。以这种极端的甚至有点丧失人性的治疗措施为背景,我们不应该放弃任何能帮助犯罪者恢复心灵自由和勇气的机会;我们应该从他们他们的心灵中去掉悔恨,就像是去掉某种不干净的东西,向他们表明,他们如何可以通过帮助另一个甚至帮助整个集体而弥补他们对也许只是某个单个人所犯下的过失,以至于他们不仅补偿了他们以前的过失而且做得更多。在这样做的过程中,我们应该自始至终设身处地地替他们考虑,尤其是允许他们改名换姓或是隐姓埋名,或者是不断更换住所地,以此来帮助他们的名声和未来生活尽可能不受影响。
毫无疑问,在当前情形下,每一个受到伤害的人,不管这种伤害如何能得到弥补,都依然渴望施行报复并为此上诉法庭,法庭则像一位手执天平的伙计,一成不变地按照它那伤天害理的法律条文在等量罪恶的另一端放上等量的惩罚;我们难道就无法超越这种报复?倘使我们将我们的古老的复仇本能,连同我们对于罪的信仰一同抛到九霄云外,甚至认为像基督教那样祝福自己的敌人和帮助那些冒犯过自己的人乃是一种明智之举,可以增进人类的幸福,那么,人类的生活将会一下子变得何等轻松!让“罪”这一观念见鬼去吧!让“惩罚”观念也跟着它一道见鬼去吧!此后,这些失势的魔鬼将不再生活在人们中间;他们也许仍然生活在其他什么地方,假使他们仍然希望继续活下去和没有因为对于他们自己的厌恶而死去的话!——另一方面,请想想,犯罪者给社会和个人造成的损失与病人给社会和个人造成的损失完全是同一类损失;病人散布忧虑和恶劣情绪,什么都不生产,只消耗他人生产的东西,需要照料和娱乐,浪费健康人的时间。然而,倘使今天有谁因为这样而去报复病人,我们便会严辞指责他没有人性。但是,在较早的时代,我们不能否认,人们都是这样做的;在原始文化中,甚至在今天,在某些未开化的民族中,病人的地位和罪犯没什么两样。换句话说,病人被当做是对群体的一种威胁和某种凶神恶煞的寄身之所,此种凶神恶煞由于他所犯的某种罪行而得以进入他的身体!这里的法律是:每一个病人都是一个罪人!那么,我们呢?我们是否以足够成熟,是否能采取与他们完全相反的观点呢?难道我们不能不说,每一个“罪人”都是一个病人?——不,不 可以,这样的时刻还没有到来。我们缺少精明的医生,只有在这种医生的手中,迄今为止一直被称为实践道德的东西才能转变成为他们的治疗科学和技术的一个组成部分;我们普遍缺乏对于某些事物的强烈兴趣,这些事物或许在某一天会以一种较之早时代宗教癫狂的“振聋发聩”相差不远的方式出现在我们身边;教会还不具有改善人类健康状况的能力;无论在小学还是中学都没有开设身体健康和饮食方面的课程;发誓不再使用法庭和惩罚刑法的还没有联合起来;迄今为止还没有谁敢按照社会或个人承受寄生者的数量多少评价它们,同样,没有哪个国家的缔造者以一种符合箴言的慷慨大度和心地仁厚的精神、挥动他的犁尖:“你要是想开辟土地,那就使用你的犁吧!这样,万物都将为你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