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这里等待着,一些被撕毁的旧表和尚未写成的新表散落在四周。我的时刻究竟什么时候才到来呢?
我降落、下山的时刻究竟什么时候才到来呢?因为我想再度走向人群。
我正在等待那个时候的来临。必须先有信号通知我时候已到,那信号就是含笑的狮子和成群的鸽子。
在等待的同时,我自言自语地仿佛很悠闲的样子。没有人告诉我新的东西,所以我只好自己讲给自己听。
往昔我走到人群中,发现他们都沉溺在古老的迷恋里:他们自以为早就知道何者为善、何者为恶。
他们认为,谈论道德是一件很无聊的事。谁若想睡个好觉,就不妨在上床前谈谈善恶。
当我告诉他们除了创造者之外还没有一个人知道善恶时,乃惊醒了他们的好梦!
然而,也只有那个为人类创造目的,并赋予大地意义与未来的人才能成就善恶。
我曾叫他们推翻老旧的讲坛以及任何迷恋所盘踞的席位,我曾叫他们笑那些道德大师、圣贤、诗人以及救主。
我也曾叫他们笑那些阴沉的哲人以及任何坐在生命之树上把教育说成如黑色的稻草人般的人物。
我曾坐在他们的墓道上,甚至坐在尸骸和秃鹰旁,笑他们过去的一切和正在腐烂的荣耀。
真的,像忏悔的说教者和疯子,我痛斥并羞辱他们的伟大和渺小。啊,他们的至善竟是如此的渺小!啊,他们的至恶也是如此的渺小!所以我笑他们。
我那诞生在高山之上的聪明渴望在我心中狂喊大笑,那真是一种野性的智慧!我振翅欲飞的伟大渴望。
它时常带我在笑声中上下翱翔,于是我便怀着晕眩的狂喜,像箭一样地颤飞而过。
它将我带到从未梦见过的遥远未来,以及比雕刻家所想象的还要炎热的南方。在那里,裸舞的诸神以一切穿着为耻。
但愿我能用各种比喻来描述,并且像诗人一样欲言又止。我着实为自己仍不得不做个诗人而感到羞惭!
我觉得,那里的一切仿佛都成了诸神的狂欢裸舞和恣意放荡,而开放无羁的世界逃入自身之中,有如诸神永无休止的自我逃避和重新追寻,也有如诸神普受祝福的自我冲突和重归于好。
我觉得,那里的整个时间只是无数刹那之中一个受到祝福的嘲讽而已。在那里,需要即是自由,它愉快地与自由的刺激物相戏,我还在那里遇到我的宿敌、旧恶、严肃的精神,与它所创造的一切:禁制、律令、需要、因果、意志、善恶。那些我们所踏舞过去的一切难道不是必要的吗?为了轻盈与最轻盈者。那些鼹鼠和笨重的侏儒难道不是必要的吗?
“超人”这个字也是我在那里的路上捡来的,还有“人是应当被超越的”这句话。
人类只是一座桥梁而非目的为他的午时和夜晚而高兴吧,因为那是另一个黎明的先声。
查拉图斯特拉有关伟大午时的谈话,以及我悬在人类头上有如血红的落日余晖般的一切。
真的,我曾使他们目睹新的群星与夜空,也曾透过云层,日夜散布我的笑声如一个彩色的天棚。
我将我的一切梦想和抱负都告诉了他们:把人类身上所有断裂的碎片、谜团和可怕的机会组合成一个单独的个体。我以组合者、解谜者和机会挽回者的身份告诉他们要创造未来以及过去的一切,以创造来挽回。
要挽回人类的过去,要改变“已是”的一切,直到意志对我道出实情:“就是因为我曾要它如是,所以我要它如是。”
我称此为挽救,我也教他们只称此为挽救。
现在,我等待着自己的赎救,这样我才能最后一次重归他们的怀抱。
我要再度回到人群之中,我要在他们那里陨落,而当临死之前,我会将我最珍贵的礼物赠送给他们!
我从落日这个富裕者的身上学到了这个:它将无穷的金子倾倒在海上。
以致连最穷的渔人也得用金桨来划船,我曾经见过这种景象,当时我还感动得不住落泪。像落日般,查拉图斯特拉也要下去了。现在他坐在这里等待着,近身四处是撕毁的旧表和尚未写成的新表。
看啊,这是一个新表,但是帮我一起将它带到山谷和血肉之躯的心中去的那些兄弟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我的大爱如是要求那些最为遥远的人:“不必顾虑你的邻人!人是应当被超越的!”
人类可以用各种不同的方法和模式来超越自己,就看你自己如何去努力!不过,只有小丑会这么想:“人类也可以被跳跃过去。”
甚至还要超越在邻人心目中的你。自己能取得的权力,绝不可让别人来给予:
你所做的事,别人无法再做。因此,并无所谓报酬。
凡不能命令者便当受令。有许多人虽能命令自己,但是仍极缺乏自我服从的意志!
高贵心灵的典范如是希望:他们不愿不劳而获,尤其是生命。
芸芸众生都想不劳而获地生活,至于我们则不然,因为生命既已把它自己交给了我们,我们就应当念兹在兹:我们该用什么来好好报答它!
这真是一句金玉良言:“我们应当好好珍惜生命为我们所许下的诺言!”
不能贡献欢乐者就不应当希冀享受欢乐。而一个人也根本就不应存有享乐的念头!
享乐与天真是最为害羞的东西,二者都不喜爱人们的相寻。一个人本来就应当拥有它们,然而他却宁可去追逐罪恶与痛苦!
噢,兄弟们,凡是作为先驱者就必然得牺牲,而我们正是那先驱!
我们在隐秘的祭坛上流着血,我们被焚来供奉古代偶像。
我们所拥有的最好条件就是还年轻,这引起了那些老朽的胃口。我们的肉十分细嫩,我们的皮也只是羔羊的皮。我们怎能不刺激那些崇拜偶像的老教士呢!
那个崇拜偶像的老教士依旧留在我们的心中,他将我们所拥有之最好的东西拿来烹煮,以作为他的盛餐。啊,兄弟们,先驱怎能免于牺牲呢!
然而,我们的典范也如是期望着,同时我也深爱那些不求一己的生存者,我以整个的爱去爱那些行将凋逝的人,因为他们已经过了桥。
要真实,这是很少人能做到的!而能够做到的人却又不愿去做,至少善良者是如此!
啊,那些善良者!好人绝不说实话!这样的善良是一种精神上的病态。
那些善良者都屈服于自己之下,他们人云亦云,一味服从。然而,服从别人的人必定不听信自己。
善良者称之为恶的一切都必须汇集起来,以形成一个真理。噢,兄弟们,你们是否有足够的厄运来造就这个真理呢?
匹夫之勇、一味地怀疑、残酷地否定、厌烦、快刀斩乱麻地断绝。凡此种种的组合成一体是多么的少见啊!然而,唯有从这样的种子里才能生出真理来!
所有的知识迄今都是依附于不良居心而衍生出来的。撕吧!你们这些求知者,将这些旧表统统撕毁吧!
当水中架起木板而在河上铺成一座桥时,真的,如果谁说“一切都在流动”,那是没有人会相信的。
不过即使是傻子也会反驳他道:“什么?一切都在流动吗?那木板和桥不是依旧在河上吗?”
“在河上,一切都是十分稳固的,所有的价值、桥梁、意义,以及‘善’‘恶’等凡此都坚定不移!”
然而不久,无情的冬季,那河流的驯服者来了。那时连最机灵的人也会开始怀疑,而不仅只有傻子质问:“一切都依旧没有变动吗?”
“一切根本都没有变动。”这正是一个冬季的信条、萧条时期的好彩头、冬眠者与围炉者的莫大慰藉。
“一切根本都没有变动。”然而解冻的暖风提出抗议了!
那解冻的暖风是一只不事耕耘的斗牛。一个暴躁的破坏者,它以愤怒的双角戳破了冰层!而流冰乃将桥冲垮!
噢,兄弟们,现在一切不是都在流动吗?所有的木板和栏杆不是都落入水里去了吗?还有谁会执着于‘善’与‘恶’呢?
“我们何其不幸!也何其有幸!那解冻的暖风起了!”兄弟们,到大街小巷报信吧!
有一种古老的幻想,即所谓的善恶,这种幻想的轨道一直围绕那些占卜星术旋转。
以前人们都相信占卜星术那一套,所以他们认为:“万般皆是命。你应当如何如何,乃是因为你必须如何如何!”
后来人们不再相信占卜星术之士,于是他们就认为:“万般皆自由。你能够如何如何,是因为你要如何如何!”
噢,兄弟们,直到目前为止,我们对于星球和未来可说除了幻想之外便一无所知;因此,关于善恶方面,我们所拥有的也只是幻想,而无知识。
“你不可抢劫!你不可杀戮!”像这一类的告诫以前被视为神圣的,人们在这些告诫之前俯首跪拜,并且还脱去鞋子。
不过,我问你们:世上还有比这些神圣的告诫更厉害的强盗和凶手吗?
在整个生命之中不也时刻充斥着抢劫和杀戮吗?而当这些告诫被称为神圣时,真理岂不就惨遭毒手了吗?
或者这些违背生命、阻扰生命而被视为神圣的告诫根本就是死亡的说教?噢,兄弟们,撕吧!为我撕毁这些旧表吧!
这就是我对整个过去的同情,我看到它被弃置不顾。
整个过去被弃于未来每个时代的偏爱、精神与疯狂,同时还将其过去的一切当作是自己的桥梁!
也许会有一个权势极大或手段不凡的奇人异士能够以他的赏罚来迫使整个过去变成自己的一座桥、一个预兆、一位报信的使者,或是一声鸡鸣。
不过,还有另一个危险,亦即我的另一个同情,一般凡夫俗子只会终日缅怀他的祖父,然而时间已与他的祖父一起流逝不返。
整个过去就这样地被舍弃了,因为也许有一日,芸芸众生会变成主人,而把时间淹溺于浅水之中。
所以,兄弟们,我们必须要有一个新的贵族,他们将是那些芸芸众生和霸道势力的对手,同时会把“高贵”这个字重写在新的表上。
为了造成一个新的贵族,我们需要许多不同类型的高贵之士!或者,像我曾表示过的:“只有许多的神而没有上帝,那才正是所谓的神圣!”
噢,兄弟们,我封你们为新的贵族,同时也指引你们如何成为一个新贵族:你们要做个未来的创造者、耕耘者和播种者。真的,要成为一个无法用金钱交换的贵族,因为一切有价的东西是值不了什么的。
让你们的荣耀不在于你们所来自之处,而在于你们将要前往的地方!你们的意志以及不断想要超越自己的步伐。这些才是你们的新荣耀!
真的,你们的荣耀既不在于你们曾服侍过一个国王,国王又算得了什么,也不在于你们成了保护并巩固现有一切的屏障!
既不在于你们的家族在朝廷中得势,也不在于你们学会了将全身涂彩,而有如红鹤般地在水池中久立。
因为久立乃是佞臣的长处,而所有的佞臣都认为赐坐则是死后的福佑!
甚至也不在于所谓的“圣灵”曾引导你们的祖先进入上帝所许诺的国度,那是我所厌恶的;因为,在恶林、十字架、丛立的地方是没有什么值得歌颂赞美的!
真的,无论那“圣灵”将它的那些骑士引往何处,总会有许多的羊、鹅、疯子和怪人跑在这个行列的最前头!
噢,兄弟们,你们这些贵族绝不可向后顾看,而得向前展望!你们应当被放逐于所有的祖国与故土之外!
你们应当去爱孩子们的故土。就让这份爱成为你们新的高贵气质吧。这个在远处海中而尚未被人发现的地方,我命令你们的船要永无休止地将它找到!
你们应当为自己乃是祖先的子孙而向你们的孩子悔过。你们必须这样来挽回整个过去!我将这个新表放置在你们的上方!
“我们为什么要活在这世上呢?一切都是空的,而活着只是为了打草,以及不能取暖的自焚罢了。”
诸如此类的陈腔滥调仍然被视为“智慧”之言,只因为它们的古老,而且还带有霉味,所以更加博得人们的敬重。连发霉都能提高身价。
小孩子可以这么说:他们怕火,因为火曾烧伤他们!而在智慧的古书中就充满了许多类似的稚气。
一直在打草的人怎么可以嘲弄打谷的人呢!我们应该将这些疯子的嘴巴封起来!
这些人什么吃的东西都没拿,甚至也不饿,就坐在餐桌上,还呵斥:“一切都是空的!”
兄弟们,大吃大喝并不能表现出空虚的艺术!撕吧,为我将这些不懂人生乐趣者撕毁吧!
“在纯洁者的眼中,一切都是纯洁的。”大家都这么说。但是我告诉你们:“在猪的眼中,一切都猪化了!”
因此,那些幻想家和一天到晚低着头胡思乱想的人都说:“这个世界是一个肮脏的怪物。”
这是因为那些人的精神原本就不干净,尤其是那些除非能从背面看世界,否则便无法安心的人,遁世者!
虽然这话会让人听起来觉得不舒服,但我还是当着那些人的面说:“这个世界就像我们人一样,它也有一个背面,这千真万确!”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肮脏的东西。这是千真万确的!但是世界本身并没有因此而变成一个不干净的怪物!
“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臭不可闻的东西。”有这么一句智能之言。厌恶本身可以创造出双翼和寻找泉源的力量!
即使在最好的东西里面也难免含有些许令人厌恶的杂质,因此,它也是应当被超越的!
噢,兄弟们,“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肮脏的东西。”这是一句很有智慧的话。
我听到虔诚的遁世者在自言自语——虽然并不存有任何心机,但是再也没有比这番话更诡诈的了:
“就让世界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吧!甚至请不要举一根手指而加以反对!”
“就让那些想要扼杀人民、屠戮人民、搜刮人民的人去搞吧!甚至请不要举一根手指而加以反对!这样他们才会知道如何离弃这个世界。”
“而你自己的理智,应当由你亲手将它扼死,因为它是这个世界的理智,这样你也才会知道如何离弃这个世界。”
噢,兄弟们,撕吧!撕掉那些虔诚者的旧表吧!撕烂那些毁谤世界者的格言吧!
“知道太多,会忘掉所有强烈的欲望。”人们在每条黑暗的巷子里如此互相低语着。
“智慧累人,一切皆空,你不必存有任何欲望!”我发现市场里悬挂着这份新表。
噢,兄弟们,也为我将这份新表撕毁吧!那些厌世者、死亡的说教者以及狱卒把它挂在市场上。看啊,这也是一种奴役的说教,只因他们没有学到好的东西,而且又学得太早与太快;只因他们吃得不好,所以乃伤害到肠胃,他们的精神是一个败坏的胃,它在宣说死亡!真的,兄弟们,精神根本就是一个胃!
生命本是一个欢乐之泉,然而那痛苦之母的败坏的胃却抱怨所有的泉水都被毒染了。
追求,这是具有狮子般意志的人的欢乐!那半途倦怠的人只好任由意志的摆布,而被一波波的浪潮推来推去。
而这就是弱者的本性:他们总是在半途迷失了自己。最后,他们的倦怠会问道:“为什么我们要走这条路呢?其实还不是都一样!”
他们觉得这种论调听起来十分顺耳:“一切都是空的!你们根本不必讲求意志!”然而这种论调却是奴役的说教。
噢,兄弟们,查拉图斯特拉的降临,对那些倦游者而言,无异于一阵醒人的狂风,许多鼻子不住地打喷嚏!
我那自由的呼吸之气透过围墙,直入狱中,传送给那些被囚禁的精神!
意志可以解放一切,因为行使意志就是一种创造的行为,我如是宣说。你们只应为创造而学习!
而且唯有跟着我学,才能真正学到东西,让会听的人来听吧!
船已在那里,或许它将航向浩瀚无垠的虚无。然而,有谁想要前往那未可知的“或许”呢?
既然你们都不想踏上这只死亡之船!那么为何要厌世呢?
厌世者啊!你们根本尚未从这块大地退隐!我发现你们还对大地有所渴求,甚至还爱恋着你们对大地的厌倦!
你们那微翘的唇并非是没有含义的,在它上面仍然坐着一个属于大地的小小愿望!而在你们的眼中不是飘着无法遗忘大地幸福的一片微云吗?
大地上有许多别出心裁的发明,有些极为实用,有些则赏心悦目。为此大地还是可爱的。
更有许多发明就像女人的脸蛋儿一样,既实用又赏心悦目。
然而,你们这些厌世者、怠惰者必须让人不断地鞭打!唯有鞭子才能使你们精神振奋。
假如你们不是被大地所摈弃的病人或弱者,就是狡猾的树獭或好玩贪吃的懒猫。假如你们不想继续昂扬地跑下去,就会受到淘汰!
我们不必费心去医治那些无可救药的病人,查拉图斯特拉如此告诫。因此,你们还是死了吧!
不过,要做一了断比写一首新诗还需要更大的勇气,这是所有的医生和诗人都明白的。
噢,兄弟们,有些价值是由倦怠和腐化的懒散所构成的,虽然它们的论调没有什么两样,但却要人们以不同的角度去听。
看看这个了无生气的人吧!他离自己的目的只有一掌之遥,但却因倦怠而固执地躺在地上不肯起来。这个勇敢的家伙!
他因对自己的路途、大地、目的甚至自己感到倦怠而呵欠连连,他不愿再往前多走一步。这个勇敢的家伙!
此刻,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一些狗在舔舐他的汗水,他仍躺在那里宁愿渴死也不起来。
渴死于距离目的只有一掌之遥的地方!真的,你们还得用手抓他的头发,将他拖入自己的天堂。这个勇敢的英雄!
不过,你们最好还是让他躺在原地而不要去碰触他吧,这样,睡魔便会以清凉的细雨抚他安眠。
就让他那样躺着,直到他自己醒过来,直到他自动排拒所有的倦怠以及倦怠所给予他的一切!
然而,兄弟们,小心地将他身边的狗群、懒散者以及所有蠕动的寄生虫统统赶走吧,那所有只吸吮英雄之汗水的有教养之寄生虫!
我在自己的周围画了一道圆圈作为神圣的界限,山愈爬愈高,而与我一起攀登的人便愈来愈少:于是我把诸多较为神圣的山峦视为一个山脉。
噢,兄弟们,无论你们随我攀登至何处,务必小心不要让寄生虫附着你们一起攀登!
寄生虫,这是一种畏缩的爬虫类生物,它总想依你们的弱点和伤处而养肥自己。
而它的艺术就是:它能够猜出在何处的攀登者是倦怠的。它在你们的烦恼、沮丧和敏感的怯懦中构筑令人厌恶的窝巢。
强者的弱点以及高贵者姑息之处,都是它筑巢的所在。寄生虫多半住在大人物的小伤处。
生物中何者为最高等?何者为最低等?寄生虫应是属于最低等的生物,而凡是最高等的生物就收养最多的寄生虫。
因为那有着最长梯子的灵魂多半会降至最低处,这样一来,它怎么不会有最多的寄生虫黏附其上?
那无所不容的灵魂一味引导自己狂奔、漫游,甚至迷路,那最迫切需要的灵魂因好玩而将自己投入机会之中。
那存在的灵魂一头钻入无常的变化之中,那着魔的灵魂竟想获取欲望和意念。
那逃避自己的灵魂在绕着大圈追逐自己,那最聪慧的灵魂却向愚蠢的一切诉说最动听的故事。
那最自爱的灵魂,万物在其中或升或沉,或进或退。啊,那最崇高的灵魂怎么不会有最坏的寄生虫呢?
噢,兄弟们,我残酷吗?不过我要说的是:对于堕落的一切,我们都应推它一把!
今日的一切都在堕落、腐化,有谁还想紧抓不放!但是我,我只想推它一把!
你们体会得到将石块滚下险坡绝壁的乐趣吗?看那些今日之人如何滚落到我的深处吧!
噢,兄弟们,我是引导最佳演员出场的序曲!一个典范!向我看齐吧!
假如你无法教这个人飞翔,则我请你教他。尽快降落吧!
我爱勇者,然而仅做一个剑客是不够的。他还得知道该将剑术用在何处!
有时为了替自己留下一个更有分量的敌人而不动声色地从对方身边走过,那才是大勇!
你们应当只有可恨的敌人而没有可鄙的敌人,你们应当以有那样的敌人而感到骄傲。我曾这么教过你们。
噢,兄弟们,你们应当为自己保留一个较有分量的敌人,因此对有些人大可不顾而去。
尤其是那些在你耳旁聒噪地谈论国家与民族的无知群氓。
让你们的眼不见那些人的“赞成”与“反对”为净!其中有许多的是是非非,会引起旁观者的公愤。
旁观与砍杀,两者是同一件事,因此还是遁入深林中而封剑吧!
你们走你们的路吧!也让国家与民族各走自己的路吧!真的,在那些黑暗的路上竟然再也找不出丝毫希望的亮光!
就让商人统治只有他自己的金子在发光的地方吧!现在已不是王国的时代,眼前那些自称为人民的群氓已不配有国王。
看那些国家是多么像商人般地在所有废弃的垃圾堆里捡拾着最微不足道的蝇头小利啊!
它们互相监视、互相隐瞒,这就是它们所谓的“睦邻”。啊,在过去某个幸福而久远的时代,曾有某个民族叫嚣:“我将统治所有的民族!”
兄弟们,这个世界应当由最佳者来统治,而最佳者本身也想要统治这个世界!同时,与此说不同的地方必然是欠缺最佳者的地方。
假如他们能有不劳而获的面包,多可悲啊!他们还会要求什么呢!难怪他们的生活,他们的真正消遣,十分艰苦!
他们是肉食类的野兽。他们的“工作”里包括抢夺,而在“谋取收入”中也不离巧诈的手段!毋怪他们的生活十分艰苦!
他们必须变成比较优秀、机智、灵巧,同时也更近似人类的食肉兽,人类是最佳的肉食动物。
人类早已将一切兽性据为己有,这就是为什么人类在一切动物之中活得最为艰苦。
只有鸟类依旧在他之上。假如人类还想学飞的话,天啊!他的贪婪之心究竟能飞得多高啊!
我诚愿男女如是:一个要适于战斗,另一个要适于孕育,然而两个都得适于以头脑和双脚跳舞。
将那不曾起舞的日子算作我们的损失吧!将那不曾带来欢笑的真理算作虚假的吧!
留心,不要使你们的婚姻成为一个不良的结合!你们的结合太过匆促,很快就破裂了!
不过,婚姻的破裂总比婚姻的苟延残喘与相瞒来得好!一个女人对我这么说:“不错,是我毁了这桩婚姻,但是婚姻却先毁了我!”
我发觉怨偶的报复心最为强烈,他们因为自己已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地单独行动而使大家也要一起尝受痛苦。
我要那些真诚的人互相传诉:“我们彼此相爱,就让我们好好珍惜这份爱吧!不然,我们的盟誓不就成了一个错误吗?”
“请给我们一个期限和一个小小的结合,好让我们明了是否适于较大的结合!因为两个人要结为一体实在是一件大事。”
我对真诚的人说:假如我不这么奔走疾呼,我对超人以及所有未来之一切的爱尚有何可言?
你们的繁殖不仅要向前,同时还得向上。噢,兄弟们,愿婚姻之园地帮助你们!
凡明了往古发端的人,终将追寻未来之泉和新的根源。
噢,兄弟们,新的民族就要兴起,同时新的源泉即将流入新的深处。
由于地震的缘故,堵塞了许多井泉,引起严重的枯竭,然而它也为大地内在的力量和秘密带来了光明。
地震暴露了许多新的源泉。在往昔民族的浩劫中,时常有新的泉源迸射出来。
无论是谁高喊“看啊,这里有一处可供许多干渴者饮用的井泉、一颗足慰许多期望者的心、一个能当许多工具使用的意志。”则在他的四周必会聚成一个民族,即许多尝试者。
能命令者亦当能受令,这就是他们所要尝试的。啊,那是一个多么漫长的不断追寻、解决、失败、学习和再尝试!
人类的社会就是一项尝试,我是这么说的,也是一种漫长的追求,它在找寻统治者!
兄弟们,那是一项尝试,而非“合同”!毁了它吧,我请你毁掉这个柔弱而三心二意者所发表的言论!
噢,兄弟们!是谁将为整个人类的未来带来最大的危险呢?不就是那些善良与正直者吗?
他们心中觉得:“我们早已明了善良与正直的一切,同时也拥有它们。那些独自在忙着找寻的人真是可悲!”
无论恶人如何为非作歹,那善良者所造成的伤害永远最大!
无论毁谤世界的人如何为非作歹,那善良者所造成的伤害永远最大!
噢,兄弟们,有个曾透视那些善良与正直者之内心的人说道:“他们都是法利赛人。”然而人们却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那些善良与正直者也不明其何所指,他们的精神都被自己的良知所拘禁。善良者的愚昧正是一种高深莫测的机智。
但是这一点也不假:那些善良者必然是法利赛人,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这也是事实:那些善良者必然要将那自创其德的人钉在十字架上!
另有一个发现到那些善良与正直者的家国、内心与故土的人则问道:“他们最痛恨谁呢?”
他们最痛恨创造者以及旧习俗与旧价值的破坏者,他们称之为法律的破坏者。
只因那些善良者本身无法创造,他们永远是一个终点的开始,他们将那个在新表上填写新价值的人钉在十字架上,他们为了自己而牺牲未来,他们所钉死的是整个人类的未来!
善良者,他们一向是一个终点的开始。
噢,兄弟们,你们是否了解这句话的意思?还有以前我曾提及的“末人”?
是谁将为整个人类的未来带来最大的危险呢?不就是那些善良与正直者吗?
驱散了吧,请你们将那些善良与正直者统统驱散吧!噢,兄弟们,你们明白这句话吗?
你们在躲避我吗?你们害怕吗?你们一听到这句话就发抖了吗?
噢,兄弟们,唯有当我叫你们驱散那些善良者并将他们的表统统撕毁时,我才会使人类航行于大海之上。
此刻,所有的大恐惧、大展望、大病痛、大呕吐以及大晕海都降临在他的身上。
那些善良者曾传授给你们许多假的海岸和安全之道,你们自始至终都生长在善良者的谎言中。善良者早已将万物彻底变造和扭曲了。
发现“人类”国度的人必会发现到“人类未来”的国度。现在你们应当作为我的勇敢而坚毅的水手!
兄弟们,及时一往直前,并学习如何使自己保持一往直前吧!大海在翻腾,有许多人正要依靠你们才能使自己再度挺立呢。
大海在翻腾,一切都在海上。振作吧!你们这些老态龙钟的水手之心啊!
祖国算得了什么!我们的船首正指向孩子们的国度!前进,我们澎湃的期望比那翻腾的大海还要激昂!
“你为何如此坚硬!”有一日煤炭对钻石说,“难道我们不是近亲吗?”
为何如此柔软呢?噢,兄弟们,我问:你们不是我的兄弟吗?
为何如此柔弱、顺从而退让呢?为何在你们的心中有那么多的否定和自抑?为何在你们的眼中那么缺乏命运的影子?
假如你们不愿作为命运的化身和冷酷无情者,则将来怎能与我一起从事征服的工作呢?
假如你们的坚硬不愿将一切割成碎片并发出火花,则你们将来怎能与我一起从事创造的工作呢?
创造者原本就是强硬的。你们应当觉得能将手如印在蜡上般地印在千年的世代上乃是一种福祉,像镌刻在铜上般地将文字写在比铜坚硬比铜高贵的千年意志上,也是一种福祉。最坚硬者才是最高贵的。
噢,兄弟们,我将这个新表悬挂在你们的上方,要变得强硬!
噢,你,我的意志啊!你改变了我所有的需要!并且防止我贪求每个小小的胜利!
你,主宰我的灵魂之命运啊!你入乎其中,又超乎其外!请为我保留一个伟大的命运吧!
我的意志啊!将你的伟大留到最后吧!如此你便能在胜利中保持冷静而不为所动!噢,谁没有被自己的胜利征服过呢!
噢,有谁的眼睛不曾在这醉人的黄昏中变得蒙眬的!有谁的脚不曾在胜利中颤抖而忘了该如何挺立的!
但愿我终有一日能在那伟大的正午时分准备就绪,臻于成熟,就像光芒四射的金块、酝酿雷电的云朵、健壮结实的胸膛,为我自己与最隐秘的意志而准备,就像一张弓渴求它自己的箭,而一支箭又渴求它自己的星星。
一颗在午刻备妥并成熟的星被毁灭之日的箭所照射、刺穿与祝福。
太阳本身与其无情的意志正准备自毁于胜利之中!
噢,意志,你改变了我所有的需要!请为我保留一个伟大的胜利吧!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