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摩精舍丛书都序
言者,心之声,根于心,发于口。《说文》:“直言曰言。”盖通彼我,决是非,破立而不可逾之的向矣。元始浑噩,善恶未形,是非宁判?后代鸽张,雌簧信口,黑白乃淆。于是天下昏昏,黯然失均也。圣人者出,设为教论,依言显理,即理诠真。苟至于真,一已不寓,本无的义,宁有言章?孔子曰“予欲无言”,老子曰“大音希声”,“无为而民自化”。迦文曰:“不可说,不可说”。是三大人者,皆不欲言也。不欲言而炎炎,而渊渊,而河悬,讵得已哉?必有所式矣。当我土有周之季,人心险巇,邪说横流。老子为关尹喜说《道德》五千言。孔子自卫反鲁,乃删《诗》、《书》、定《礼》、《乐》,赞《周易》,修《春秋》。竺土之婆罗门、拜火等教亦于彼时各肆其说,淆紊真宗。迦文乃宏宣大法,教阐一音。孟子惧杨墨之言盈天下,而是非失轨,大道不明也,其说曰:“天下之言不归扬则归墨。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又曰:“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
古圣哲述道振宗,拈提策众,津津焉,谆谆焉。驯至詈骂而声嘶力竭者,良有以矣。乃者大寝稽天,莘莘学子,不困旧说,便衔新章,释孔之心灯未然,老庄之妙义无续。治儒者,斥道辟释,谓攻异端。道家者流、以老庄为神化而释孔俱不入焉。至于释子,概斥他宗,论为魔外,而于自乘且亦互讥,讵知诸法本乎一心,三教理无二致?若曰此优,是取实际理地必立一尘;必曰彼劣,是舍万行门中当少一法,庸讵知儒曰精一,道曰玄宰,释曰真如,一名异名,假名耳。昧者妄标门户。自诩精深,是非倒置,去取乃乖,方以吾土春秋战园时,竺土婆罗门、拜火等教炽盛时,殆有过之而无不及。此吾师盐亭袁夫子焕仙出世,维厚精舍提持宗旨,敷演上乘,辟邪说而大声疾呼者矣。夫予以天纵之资,邃博之学,名儒而循吏,历膺军政显职者数十年,潜心内籍,栖志心宗者亦数十年。抵老豁然发明大事。讵曰警语闻于楼中,扇摇契于江外?抑亦睹明星以悟道,见拈花而破颜者矣。悲大道之胥沦,四生之颠沛,乃毅然弃轩冕,舍山林,远肥膏,杂尘习,思以如来家业,孔老薪传,立己立人,而及国家天下也。时孔则孔,宜禅曰禅,有时以佛入孔,以老入禅;有时以禅入老,以孔入佛;有时以孔入佛老,有时以佛老入孔;有时孔老佛俱入而俱不入,有时孔老佛俱不入而俱入。音翻海浪,语吐珠圆,随感赴机,因材呜铎。
于初学入德之无从也。为说《黄叶闲谭》以阶之。惧半途而摇心歧路也,为说《榴窗随判》以迪之。或偏滞而执胜义之可循也,为说《中庸胜唱》以汇通之。他如《灵岩语屑》中、诗歌、联倡、剧曲、杂章,无不高提祖印,醒赴来机。至于《酬语》则世法佛法,胜法劣法,是法非法,世出世问等,一切种法靡不悉具,而要归于第一义谛,以统摄之。无一而非孔老释氏之名言,无一而是孔老释氏之成言。
以水入水,因言遣言。此千圣立教之通径,非夫子一己之私言也。故释字随心,不仅汉学家之训诂;于文随意,非袭司马氏之成规;诱掖魔外,如父母之于爱子,严而不刻;拈诵古今,若日月之丽中天,明无不周。懋矣都哉!人百其口,讵能仰赞?
心言等私淑门墙、得闻胜义,于丛书刊行之始,特揭橥其着者。文何称焉?学者苟人手一篇,以蕲开契。挽既倒之狂澜,明千圣之宗旨,固夫子之志也。若私镂,若墨守,斤斤焉于言前句外字里行间者,讵曰道负夫子,抑已活埋自己矣。邦之君子,曷兴乎来?
中华民国三十三年十月门人内江言、盐亭范仲纯谨序,告读者
肇圃曰:《维摩精舍丛书》初函既梓,内水伍先生心言、盐亭仲纯范子为之都序,揭全书之宗旨,示学者之的趋。都哉!都哉!括而囊之,抑已罄矣。然其言浑,其义微。而是函五集,洋洋十数万言,读者乍即,皎如百千明镜鉴物,光光显色。
色色透圆,摇目惊心,应接有如山阴道上,即之不可,离则非亲,于是望洋兴叹,遂弃残笥,而废自半途矣。爰揭如左三事,指其窾窍,学者苟尝一脔。全鼎自知,所谓纲举而目张者也。
一、不猎繁。一语亡言,当下知返,苟得是篇只字半偈,皆可发明大事,了澈心宗。古德曰:“穷诸玄辩,如一毫置于太虚;绝世枢机,似一滴投于巨壑。”繁云乎哉?
二、不取简。孤陋寡闻。君子所戒。若有所取,即有所去,去取交违。寓臼俨然,益自远道,况简而无文,必非胜进。
三、不舍信。一切种法,君子胜行,非信不寓、故曰:“一入信门,便登祖位。”
苟于是籍,随手一章、随拾一言,朝斯夕斯,所作必办’。再诸方闻有此辑,欲先读者,以书来索,日或数函,同人乃仓卒付梓,检校之疏,误漏之甚,或多多也,渴望仁者阅此辑已,纠其谬误,指而告之,示寄成都提督东街维摩精舍刻经处,则至感矣。
门人潼南田肇圃敬告。
中华民国三十三年十月